地下管网如同巨兽腐朽的肠道，弥漫着铁锈、污水的腥臭和某种更深层的、仿佛物质腐败到极致的甜腻气息。唯一的光源来自秦薇设备屏幕的微光，以及赵毅手中脉冲枪前端偶尔扫过的探照光束，在黏滑的管壁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我背着程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孙启明身后。脚下的积水时而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每一步都激起沉闷的回响，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程野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彻骨，第一块碎片的融入，像在他体内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驱散了些许寒意，脉搏也变得稳定了些。但他依旧昏迷着，头颅无力地垂在我颈侧，呼吸轻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唯一的积极变化，是那指向性的感应变得清晰而稳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我们指引着东北方向，也是我们预设的撤离路线。
然而，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追不舍。
“他们下来了！”殿后的赵毅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至少两个小队，装备精良，带着……某种嗅探型的诡异生物！”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的嘶鸣声从后方管道深处传来，伴随着杂乱而迅速的脚步声。净界学会的白衣身影在光束边缘一闪而过。
“加快速度！前面第二个岔路口右转！”孙启明低吼，他的伤腿在积水中行动不便，脸色愈发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强撑着指挥。
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右边的管道。这条管道更狭窄，顶部垂下不少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未知絮状物，空气中弥漫的腐败甜腻气更浓了。
“是‘蚀魂菌毯’的孢子！”秦薇警告，立刻从背包取出简易防毒面具分发给众人，“尽量不要吸入，有致幻和神经麻痹效果！”
刚戴上面具，后方的嘶鸣声和脚步声再次逼近！甚至能看到能量武器蓄能的微弱蓝光在管道拐角处闪烁！
“躲不过了！准备接敌！”孙启明猛地靠向管壁，举起了枪。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我。我们疲惫不堪，伤员累累，还带着完全无法自保的程野……一旦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背上的程野，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没有睁眼，没有抬手，甚至没有之前那种明显的精神波动。
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发生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般的“膜”，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我们所在的这段管道。
后方拐角处，那几只嗅探型诡异生物发出的尖锐嘶鸣声，陡然变调，像是瞬间失去了目标，变得困惑而焦躁。紧接着，净界队员的呼喝声也带上了疑惑：
“信号……信号干扰！”
“生命体征读数混乱！”
“目标丢失！重复，目标丢失！”
他们的脚步声在拐角处徘徊了片刻，最终，伴随着一阵不甘的指令声，竟然渐渐转向了另一条岔路！
危险，就这么在即将爆发的边缘，诡异地与我们擦肩而过。
管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们几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怎么回事？”赵毅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光束扫过空无一人的后方管道，“他们……走了？”
秦薇快速操作设备，脸上满是惊疑：“就在刚才，我们周围的能量场和生命信号读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高频率的扭曲和叠加，模拟出了多个虚假信号源……完美地欺骗了他们的探测系统。”她的目光落在我背上的程野身上，“这种精度的区域性精神干扰……是他？”
我感受着背上程野再次归于沉寂的冰冷身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是的，是他。即使在这种深度的昏迷中，他依然在用他所能做到的最不消耗自身的方式，本能地守护着我们，守护着……我。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极高明的“隐匿”。
“他……在保护我们。”我沙哑地开口，声音在防毒面具下显得有些沉闷，“用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方式。”
孙启明沉默了几秒，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程野一眼：“节省体力，继续前进。这份‘保护’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队伍再次沉默地行动起来，但气氛已然不同。之前对程野的恐惧和戒备，此刻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于依赖的情绪。我们依赖他的指引，现在，更依赖他这无声无息的守护。
接下来的路途相对顺利。在程野那稳定感应的指引下，我们避开了几处明显的能量陷阱和游荡的低级诡异。有惊无险地前行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按照旧地图显示，我们似乎接近了管网与一个废弃地下设施的连接处。
“前面……好像有光？”赵毅压低声音，光束指向管道前方一个向上的出口，那里隐约透出不同于设备光芒的、更自然一些的微光，似乎是某种应急照明。
希望在前，但我们不敢有丝毫大意。孙启明示意队伍停下，派赵毅上前侦查。
赵毅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出口，探头向外望去。几秒钟后，他缩回头，脸上带着一丝松了口气的表情，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是一个废弃的变电站内部，空间很大，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
我们依次从管道爬出，踏入了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这里确实是一个老旧的变电站，高大的变压器如同沉默的巨兽矗立在阴影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几盏悬挂在顶棚的应急灯，发出接触不良般的、时明时暗的光芒，勉强驱散着部分的黑暗。空气里是浓郁的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比管道里好闻不少。
“在这里休整十分钟。”孙启明靠在一个锈蚀的变压器外壳上，疲惫地闭上眼，“检查装备，处理伤口。秦薇，扫描环境，确认安全。”
我将程野小心地放下来，让他靠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墙角。替他擦拭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整理了一下盖在他身上的外套。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
我握着他冰冷的手，坐在他身边，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在管道里那惊险的一幕。程野无声的守护，像一道微光，照进了这无边的黑暗与逃亡之路。
他一直在。
即使沉默，即使沉睡。
他从未离开。
就在我心神稍稍放松之际，秦薇那边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队长，”她的声音带着凝重，“扫描显示，这个变电站……有异常。不是净界学会，是某种……原生诡异。能量读数很隐蔽，但非常庞大，似乎……在沉睡，或者是在……汲取能量。”
她的话像一块冰，砸碎了刚刚获得的短暂平静。
我们刚出狼窝，难道又入了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