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招待所临时充当“技术维修间”的空房间里,场景却是另一番光景。
“哎呦我的老腰……” 江团长龇牙咧嘴地换了个姿势,继续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摸索被林笙“手滑”崩飞的关键小簧片,忍不住抱怨,“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散架在这……”
陆云川默不作声,但紧绷的肩背和略显迟缓的动作,也透露出长时间保持别扭姿势的僵硬与疲惫。
他比江团长年轻,体能也更胜一筹,但连续几个小时匍匐在地,在散落一地的金属零件中寻找比指甲盖还小的精密簧片,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大的考验。
林笙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正试图把一堆零件拼凑起来,看着他俩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打趣道:“江团长,您现在这样……有点像只正在打洞的、上了年纪的土拨鼠。”
江团长闻言,猛地抬起头,吹胡子瞪眼:“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要不是你手滑能把关键零件崩飞三米远?这黑灯瞎火的……”
“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林笙赶紧举手投降,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快找快找,找到那个簧片,这核心部分就能装上了!不然这玩意真的成废铁了。”
江团长哼了一声,认命地继续低头,嘴里还嘟囔:“人家闺女是贴心小棉袄,我家那小子是皮夹克,老林你这闺女倒好,是件会爆炸还自带碎片的防弹衣……”
陆云川仔细搜寻完自己负责的角落,直起身,揉了揉后颈,简短汇报:“我这边没有。”
于是,昏暗的房间里,形成了两人猫着腰在地上艰难摸索,一人趴在桌上对着半成品抓耳挠腮的奇特景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又渐渐泛起深蓝。外面的哨兵换了一岗又一岗,脚步声规律而遥远。
“哈——欠——”林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手里摆弄零件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你们……找到了没啊……”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江团长和陆云川还在执着地搜寻,终于,在桌子腿和墙角的缝隙深处,江团长手指碰到了那个冰凉、微小、带着特殊弧度的金属片。
“找到了!在这儿!”江团长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捏出来。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直起酸疼的腰背回头一看——好家伙!刚才还在问话的人,此刻已经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甚至还发出了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江团长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用沾了灰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林笙的额头:“林笙!醒醒!零件找到了!赶紧装好回去睡觉!”
林笙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把头埋得更深,继续呼呼大睡。
陆云川看着睡得毫无防备的林笙,又看了看手里关键的簧片,知道剩下的组装调试必须她亲自完成,耽搁不得。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走到林笙耳边,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平静地说:“开饭啦。”
只见林笙“唰”地一下坐直身体,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里已经条件反射地回应:“开饭啦?!哪儿呢?”
陆云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分明闪过一丝“看吧,这招果然管用”的笃定,还顺便瞥了江团长一眼。
江团长看得目瞪口呆,随即露出一副“学到了,原来还能这样”的微妙表情。
林笙彻底清醒过来,看看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看面前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捏着她苦寻不到的簧片),瞬间明白自己被诓了。
她顶着一头睡得有些翘的头发,一脸怨念地看着两人:“又说开饭了!你们这是欺诈!”
江团长把簧片递到她面前,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毛手毛脚,我们至于大半夜趴在地上当土拨鼠吗?赶紧的,装好它!”
林笙自知理亏,撇撇嘴,接过簧片,那表情分明写着“我知错了但我不认”。
她不再废话,就着昏暗的灯光,收敛了所有嬉笑,眼神瞬间变得专注锐利。
纤细却稳定的手指拿起工具,将那个小小的簧片精准地嵌入复杂的内构之中,接着拿起其他几个刚刚找到的零件,动作流畅而迅速地在半成型的装置上拼接、旋紧、调试。
陆云川和江团长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困得东倒西歪的姑娘,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到她所创造的那个精密而危险的世界里。
只有零件嵌合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在寂静的凌晨时分格外清晰。
咔嚓。
一声轻响,是簧片被精准卡入凹槽的声音。
紧接着——
“哎呀!”
林笙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手上动作一顿。
这声音在安静的工作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正靠着墙边闭目养神、实则耳朵竖着的江团长猛地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咋啦咋啦?是不是装错了?还是炸了?!”
他连珠炮似的问道,目光死死盯住林笙手里那个已经初步成型的装置,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冒烟。
连一旁正在查看地图、眉头紧锁的陆云川也被这声惊呼牵动了心神,迅速转过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林笙和她手中的零件,身体已微微前倾,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只见林笙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紧张或懊恼,反而是一种……恍然大悟混合着委屈巴巴的表情。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里带着点控诉和遗憾:
“没~事。”她拖长了语调,眼睛眨了眨,“就是……突然想起,我今晚好像还没吃饭。”
工作间里出现了几秒钟诡异的寂静。
江团长脸上的紧张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像被打碎的石膏面具一样慢慢裂开,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一声沉重的、饱含了无语、无奈以及“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个活宝”等复杂情绪的叹息。
陆云川前倾的身体顿住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凝滞的无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回头,重新将视线投在地图上,但握着地图边缘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
林笙看着他俩一个扶额叹息、一个无言以对的样子,眼珠子骨碌一转,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地挺了挺小胸脯,开始一本正经地“讲道理”:
“江团长,陆营长,你们这表情可不对啊!”她伸出油乎乎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咱们做思想工作,不是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
这本钱它现在跟我闹意见了,咕噜咕噜直抗议,严重影响了我为革命做贡献的专注度和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