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埋头在仓库的“废铜烂铁”里奋斗,林笙几乎沾枕头就能睡着。这天晚上,她正睡得昏天黑地,梦里还在跟那台老发电机较劲,忽然被一阵固执的敲门声吵醒。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刻板和坚持。
“谁啊?!大晚上的扰人清梦!有没有公德心!”林笙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希望门外的人能识趣点滚蛋。
门外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低沉冷静、熟悉到让她牙痒痒的声音:“是我,陆云川。”
林笙:“……” 怎么是这块冰坨子?她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继续睡。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似乎加重了某个词的读音:“我前些天去中部军区开会。林旅长托我带了点……好吃的给你。”
“好吃的”三个字,被他念得格外清晰,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强调。
话音刚落——
“砰!”
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猛地拉开一条缝,一只白皙的手臂闪电般伸出来,精准地捞走陆云川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然后——
“砰!”
房门又以更快的速度被摔上,差点撞到陆云川高挺的鼻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不超两秒。
被独自留在走廊的陆云川:“……”
他看着眼前紧闭的、仿佛从未打开过的房门,额角的青筋似乎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默默地站了几秒钟,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只是那背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寂寥?、
门内,林笙可没空理会陆云川的心情。她迫不及待地扯开那个军用挎包改装的包裹,里面东西不少,最上面是几封厚厚的信。
她先拿起最厚的那一封,信封上是她老爹林卫国那笔走龙飞、力透纸背的字迹。抽出信纸,好家伙,足足好几大张!
开头就是劈头盖脸、力透纸背的控诉:
「林笙!你个死丫头!
老子这张老脸都快被你丢到太平洋去了!听说你一到南岛就原形毕露!喝酒?!还跟人吵架?!还把一整个楼的男兵吓得……(此处墨迹浓重,似乎写信人情绪极其激动)光着膀子满世界跑?!像什么样子!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江胖子那家伙在会上笑得最大声!你让老子以后怎么在他们面前抬起头?!……」
足足写满了两页纸,全是各种“声泪俱下”的控诉和“恨铁不成钢”的咆哮,字里行间都能想象出她老爹吹胡子瞪眼、捶胸顿足的模样。
林笙看得嘴角直抽抽,能想象到自家老爹写信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好不容易翻过这两页“声讨书”,后面才是母亲夏晚枝清秀婉约的字迹:
「笙笙,别听你爸胡说。他那是担心你,又拉不下脸。你在外面一切可好?南岛天气湿热,记得勤换衣服,别贪凉。妈给你晒了些你爱吃的菜干,一并寄去了。凡事莫要强出头,安全最要紧,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后面还有大哥林舟行寥寥数语却充满力量的叮嘱:「小妹,安心待着,有事发电报。哥在。」大嫂张秀丽温柔的问候,以及小侄子林小宝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的一家人和一个小太阳,旁边写着「想姑姑」。
看着家人的书信,尤其是母亲和大哥大嫂关切的话语、小宝稚嫩的画,林笙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在这个陌生的年代,这些牵挂是她唯一的温暖锚点。她小心翼翼地把家书折好,收起。
接着,她拆开另一封信,是赵文彬那跳脱的字迹:
「笙笙!哈哈哈哈哈!我都听说了!你的英雄事迹已经传回大院了!喝酒喝趴一片?吵架吵赢顾敏?虽然不知道顾敏是谁但肯定是你赢了!还把一走廊的老爷们吓得裸奔?哈哈哈哈!牛逼!你可太给我们捣蛋二人组长脸了!在那边好好的,罩子放亮点,别吃亏!兄弟我一点心意,零嘴吃着,钱拿着,别饿着自己!别忘了兄弟啊!」 信封里果然塞着一包水果硬糖和叠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张大团结(200元)。这手笔,符合他军长孙子的作风。
李雪和苏文静合写了一封信,字迹娟秀:
「笙笙,见字如面。听闻南岛风光与北方大不相同,一切可还适应?我们甚为想念。大院近日无甚大事,唯愿你一切安好,勿要挂念。随信附上些许心意,聊解思乡之馋。」信封里是十张十元纸币(100元),叠得整整齐齐。
最后是叶轩的信,他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工整,带着点小骄傲:
「林笙同志:展信佳。我已通过考核,正式进入外交部实习。一切安好,勿念。南岛地处偏远,条件艰苦,望你保重身体,凡事谨慎。(此处‘想我了没’几个字被狠狠涂掉,墨团几乎划破了纸)……望你早日适应,诸事顺利。」信封里同样装着二十张大团结(200元),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掩饰那份被涂掉的关心。
看着朋友们或调侃或关切的书信和这些沉甸甸的“心意”,林笙心里暖烘烘的。她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好,这些在这个年代可是巨款,也是朋友们最实在的牵挂。
然后,她开心地扑向包裹里那些来自家里的特产——菜干、肉脯、甚至还有一小罐珍贵的麦乳精!这些都是有钱也难买的好东西!
她盘腿坐在床上,嘴里嚼着肉脯,看着摊开一床的信件和零食,感觉连日的疲惫都被驱散了不少。
陆云川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张政委笑眯眯地堵在了路上。
“云川啊,正好你在!”张政委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容,“今天王参谋长的女儿到基地报到,她是咱们医务室新聘的医生。你来得巧,带她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陆云川脚步顿住,想也没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直接拒绝:“抱歉政委,我今天有事,需要外出一趟。可以让队里其他同志带王医生参观。”
张政委神色不变,仿佛没听出他的推脱,继续笑眯眯地说:“哎呀,有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嘛!要不你带她到基地外面转转也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共同话题,好沟通。”
跟在陆云川身后的木邵节脑子转得快,一听“王参谋长的女儿”、“让陆队带”、“转转”,瞬间就品出味儿来了——这哪是熟悉环境,这分明是变相相亲啊!还是上级安排的!
陆云川显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张冷峻的脸庞都写满了“拒绝”两个大字。
张政委才不怕他摆冷脸,继续晓之以“理”:“人家王萍萍同志可是正经医科大毕业的高材生!带她的导师是军区医院外科的一把手!本来毕业了是要直接留军区医院的,这不,看在她父亲王参谋长的面子上,才考虑到咱们这儿来。云川啊,你也不想咱们基地错过这么宝贵的人才吧?”这话既抬高了对方身份,也暗戳戳地把“基地利益”这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谁知陆云川根本不吃这套,神色依旧冷淡,语气平直:“既然心不在此,强留也留不住。基地的发展不靠这种人情关系。”
张政委早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好说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开始耍赖:“留不留得住,还不一定呢!反正人家女同志现在已经在你宿舍楼下等着了!之前看过你照片,也知道今天是你负责接待。你要实在不愿意……就自己去跟王参谋长解释吧!我那边还有工作要处理,先走了!”
说完,张政委根本不给陆云川反驳的机会,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