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园的除夕,从清晨的第一缕炊烟就透着不同。丫丫在灶房忙得团团转,蒸锅里的肉香混着甜酒的醇,从窗缝里钻出去,缠在院墙上的红灯笼上,像是给年味儿系了个蝴蝶结。念秋穿着新做的红棉袄,在院里追着陈默送的那只纸蝴蝶跑,棉靴踩在残雪上“咯吱”响,惊得檐角的冰棱“啪嗒”掉了一块。
“慢点跑!”蒙烈从仓房搬出一捆松枝,往堂屋的角落里放——这是老规矩,除夕摆松枝,寓意“岁岁长青”。他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喊,“过来帮爹剥蒜,你娘要调饺子馅了。”
念秋立刻停住脚,颠颠地跑过来,小手抓过一头蒜,学着蒙烈的样子往桌上磕。蒜没磕开,倒把自己的手背磕得通红,他咧了咧嘴,又接着磕,终于剥出一瓣蒜,举着跑向灶房:“娘!你看!”
丫丫正在剁白菜,案板“咚咚”响,听见声音回头笑:“我们念秋真能干。”她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这是灶王爷的供品,吃了能甜一整年。”
念秋含着蜜饯,靠在门框上看她干活。灶台上摆着两碗供品:一碗蜜饯,一碗清水,旁边还放着双筷子。丫丫说,灶王爷要上天汇报这家人的善恶,得用甜东西糊住他的嘴,让他多说好话。
“灶王爷会说我吗?”念秋含糊地问,蜜饯的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会啊,”丫丫剁着肉馅,“他会跟玉皇大帝说,灵植园有个小娃娃,今年帮着拔了萝卜,还喂了鸡,是个好孩子。”
念秋听得眉开眼笑,又跑回堂屋,拿起蒙烈刚写好的“灶王爷保佑”的黄纸,小心翼翼地贴在灶台上,像完成了件天大的事。
午后,陈默带着他爹娘来了。陈默娘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炸好的丸子,金黄酥脆;陈默爹则扛着个布包,里面是副新做的纸牌,说是晚上守岁时玩。“蒙烈哥,春联贴得真精神!”陈默爹一进门就夸,眼睛扫过门框上的红对联,“这字有劲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家。”
蒙烈笑着递烟:“还是您老眼光好。快进屋坐,丫丫在煮甜酒呢。”
念秋拉着陈默往院里跑,手里举着个小鞭炮:“陈默哥,你教我放这个!”那是蒙烈特意买的小鞭炮,响儿不大,适合孩子玩。
陈默蹲下来,教他怎么用香点燃引线:“记住了,点着就往后跑,别回头。”他把香递到念秋手里,自己则捏着鞭炮的另一端,“别怕,我在呢。”
引线“滋滋”地冒火星,念秋屏住呼吸,看着火星爬到尽头,突然“啪”地一声炸响,吓得他往陈默怀里缩,却又忍不住探出头笑,小脸上满是兴奋。
天色擦黑时,年夜饭的香味漫了满院。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菜:炖得酥烂的红烧肉,油光锃亮的糖醋鱼,翠绿的炒青菜,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饺子,里面包着硬币——谁吃到硬币,来年就会走好运。
“来,念秋先吃个饺子。”丫丫往他碗里夹了个胖乎乎的饺子,“小心点,别咬到硬币硌着牙。”
念秋咬了一小口,突然眼睛一亮,从嘴里掏出枚亮晶晶的硬币,举着喊:“我吃到了!我有好运!”
众人都笑了,陈默娘往他兜里塞了个红包:“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压着邪祟,保你一年平平安安。”
蒙烈也拿出个红包,比陈默娘的厚些:“这是爹给的,来年买更多糖画。”
念秋把红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棉袄内兜,小手按了又按,像是怕它们长翅膀飞了。
吃过饭,大人们围坐在一起玩纸牌,念秋则趴在蒙烈腿上,听陈默讲“年兽”的故事。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在夜空里炸开,五颜六色的,像把星星揉碎了撒下来。
“快看!”念秋指着窗外喊,“是龙!”
一朵烟花在天上炸开,真像条金色的龙,张着爪子在云里游。蒙烈抱着他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火光说:“那是镇上在放烟花,等你再长大点,爹带你去看更大的。”
接近子时,蒙烈拿出那串早就准备好的大鞭炮,挂在院门口的槐树上。陈默帮着点燃香,念秋捂着耳朵躲在丫丫身后,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噼里啪啦——”鞭炮声震耳欲聋,红色的纸屑像雪一样落下来,铺满了整个院子。蒙烈搂着丫丫的肩,看着漫天碎屑,突然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鞭炮声停了,陈默爹说:“该辞旧岁了。”
念秋似懂非懂,跟着大人们一起对着堂屋的神龛作揖,小嘴里跟着念叨:“旧岁再见,新年你好。”
回到屋里,丫丫给每个人端来一碗甜酒冲蛋,滚烫的甜酒里浮着个荷包蛋,像轮小小的太阳。念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甜酒的暖意在肚子里散开,驱散了守岁的困意。
“该睡了。”丫丫摸了摸他的头,“明天一早还要给长辈拜年呢。”
念秋打了个哈欠,却摇着头:“我要守岁,娘说守岁能长一岁。”
蒙烈笑了,把他抱起来:“就算睡着了,也能长一岁。你看,去年你还不会跑,今年不就跑得比谁都快了?”
念秋靠在蒙烈怀里,眼睛渐渐闭上,小手还攥着那枚吃到的硬币。窗外的烟花还在继续,屋里的牌声、笑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蒙烈低头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又看了看身边的丫丫,突然明白,所谓的年,不过是用一场热闹,把一年的辛苦都揉碎了,再用团圆的暖,酿出点盼头来。就像这灵植园的土地,不管经历多少风霜,只要一家人守在一起,开春总能长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