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园后的小溪解了冻,溪水“哗哗”地淌,把岸边的柳丝都泡软了。蒙烈挽着裤腿站在溪水里,手里举着个竹编的鱼罩,正盯着水底的动静——阳光透过清澈的水流,在鹅卵石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几条柳叶大小的鱼在石缝间穿梭,银亮的鳞片闪得人眼花。
“慢点挪,别惊了鱼。”丫丫坐在岸边的青石上,手里编着柳条筐,念秋蹲在她脚边,小手在溪水里拍打着,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蓝布小褂,胸前绣的谷穗图案洇成了深色。小家伙嘴里“鱼鱼”地叫着,时不时抓起块光滑的鹅卵石往筐里扔,粉光痕在他手腕上绕了圈,帮他把块棱角锋利的石子挑出来。
蒙烈屏住呼吸,悄悄把鱼罩往下沉,竹篾的影子刚罩住那条最大的鱼,他猛地往下一按,水花“噗”地溅起,打湿了他的衣襟。“抓住了!”他举起鱼罩,里面的小鱼正蹦跳着甩尾巴,银亮的身子在阳光下像条活的银链。
念秋立刻拍手欢呼,挣脱丫丫的手就往溪边跑,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水里,被蒙烈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你这小子,”蒙烈捏了捏他的小脸,把他放在自己肩头,“再冒失,就不让你看抓鱼了。”
丫丫笑着递过来块干净的布,让他擦脸上的水珠:“跟你小时候一个样,见了水就疯。”她把柳条筐往蒙烈面前凑了凑,里面已经堆了五六块圆滚滚的鹅卵石,“你看他捡的石头,说是要给小鱼当床。”
蒙烈把鱼放进带来的陶罐里,里面已经有七八条小鱼,都是刚够巴掌长的,是丫丫说的“溪哥鱼”,炸着吃最香。“再抓两条就回去,”他往上游挪了挪,“林叔说这溪水里有石蟹,摸两只回去给念秋玩。”
正说着,溪对岸传来豆丫头的喊声:“蒙烈叔!丫丫婶!你们也来摸鱼呀?”她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挖的荠菜,身后跟着她家的小黄狗,正伸着舌头往水里淌。
“快来!”念秋在蒙烈肩头挥着小手,“鱼!”
豆丫头蹦蹦跳跳地过了溪上的石板桥,小黄狗摇着尾巴扑到念秋脚边,舔着他沾了水的小手。“我娘让我来挖荠菜,说包饺子吃。”她往丫丫的筐里倒了些荠菜,绿油油的带着露水,“你们抓了多少鱼?我哥昨天抓了条两斤重的鲤鱼,说是要给我爹下酒。”
丫丫笑着把荠菜理了理:“够咱们中午炸一盘的了,等会儿给你家送点过去。”她看了眼蒙烈,“你不是要找石蟹吗?石头缝里多着呢,让豆丫头帮你看着念秋。”
蒙烈果然在块大青石下摸到了石蟹,青灰色的壳,两只大螯举着,看着挺凶,被他捏住背甲就老实了。“给你玩。”他把石蟹放进个浅碟里,递给凑过来的念秋,“别被它夹到手。”
念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蟹壳,石蟹突然动了动,吓得他赶紧缩回手,却又忍不住探头去看,逗得众人直笑。豆丫头蹲在他身边,教他怎么用草叶逗石蟹:“你看,这样它就会举螯了,像小老虎一样。”
日头爬到头顶时,陶罐里的鱼已经装了半罐,蒙烈还摸了四只石蟹,都放进浅碟里,让念秋捧着。“回去吧,”丫丫把柳条筐挎在肩上,里面装着鹅卵石和荠菜,“再晚,念秋该饿了。”
往回走时,念秋非要自己捧着石蟹,小手抓着碟沿,一步一晃地跟在后面。路过灵植园的菜畦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地里的豌豆苗“咿呀”叫——那里刚冒出的嫩芽被昨晚的雨水打湿,绿得像块翡翠。
“那是豌豆,”丫丫蹲下来告诉他,“等夏天就会长出豆荚,里面的豆子能吃。”她想起什么,往豌豆畦里撒了把从溪边带来的细沙,“林叔说,撒点河沙能让根长得壮。”
蒙烈看着娘俩的背影,念秋的小褂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小麻雀。他想起娘的日记里画过片豌豆地,旁边写着:“阿烈说豌豆苗是站着睡觉的,天亮了才伸懒腰。”原来这些孩子气的想象,也会顺着时光,传到下一代的心里。
回到灵植园时,陈默正坐在凉棚下等他们,面前摆着个药箱,水蓝光痕在箱角晃着。“我来给念秋看看舌苔,”他笑着说,“前几天他不是总流口水吗?我娘说可能是要长牙,让我来给点草药煮水喝。”
念秋看见陈默,立刻举起装石蟹的碟子,献宝似的“蟹!蟹!”叫。陈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从药箱里拿出个小布包:“给你的,我爹做的竹哨,比上次那个响。”
新竹哨吹起来果然清亮,像画眉鸟的叫声。念秋攥着竹哨,又去看陶罐里的小鱼,粉光痕在水面转了圈,小鱼突然都往他这边游,像在跟他打招呼。
“你看,”丫丫对蒙烈说,“这孩子跟水里的东西也投缘。”
蒙烈往灶膛里添了柴,准备炸鱼。油锅里的油“滋滋”响,鱼下锅时溅起的油星子落在灶台上,像撒了把碎金。念秋趴在灶台边看,小鼻子嗅着香味,嘴角的口水差点滴进锅里,被丫丫及时擦掉。
午后的阳光透过凉棚的缝隙照下来,落在装石蟹的碟子上,落在陶罐里的小鱼身上,落在念秋咬得咯吱响的竹哨上。蒙烈看着丫丫给豌豆苗浇水的背影,听着念秋和豆丫头逗石蟹的笑声,突然觉得,这灵植园的春天,从来都没变过——溪水还在淌,鱼还在游,孩子还在笑,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柔,就像这豌豆苗,悄悄发着芽,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