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灵植园被蝉鸣泡得发胀。向日葵的秆子蹿得比蒙烈还高,圆盘似的花盘追着太阳转,金黄的花瓣边缘卷着蜜,招得蜜蜂嗡嗡地绕;豆角藤爬满了竹架,紫白色的花串垂下来,风一吹就晃,像挂了串小铃铛。丫丫坐在凉棚下的竹榻上,看着念秋在泥地里爬,小家伙穿着件肚兜,是她用染了槐花色的细布做的,后腰还绣着只灰雀,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
“慢点爬,别往菜畦里钻。”丫丫笑着叮嘱,手里纳着鞋底,麻线穿过布面的“嗤啦”声,混着蝉鸣格外清透。念秋的小手抓着块光滑的鹅卵石,正往嘴里塞,粉光痕在他手腕上绕了圈,轻轻把石头抽走,换了片干净的槐树叶——这是他最近的新玩具,攥在手里能啃一下午。
蒙烈扛着水管子浇菜,水流“哗哗”地淌过菜畦,把泥土浇得透湿,升腾起的水汽里裹着青草的腥甜。他看着念秋在向日葵底下拱来拱去,小屁股撅得老高,像只圆滚滚的小猪,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将来准是个干活的料,才八个月就知道往地里钻。”
“他哪懂什么干活,”丫丫把鞋底往竹榻上一放,起身抱起念秋,在他满是泥的小脸上亲了口,“是被向日葵的花盘吸引了,你看他盯着那蜜蜂呢。”
念秋果然伸着小手,对着花盘里的蜜蜂“啊啊”叫,小手指着蜂针的方向,像是在跟它打招呼。蜜蜂似乎通人性,绕着他的小手飞了两圈,竟落在他的肚兜上,停在灰雀绣样的翅膀上,抖了抖沾满金粉的腿。
“哎哟,这蜂子通灵性!”王大娘挎着篮子走进来,刚摘的黄瓜还带着刺,“我家那只老母鸡见了孩子就啄,哪像这蜂子,还知道让着小的。”她往丫丫手里塞了根黄瓜,“刚摘下的,脆生生的,给念秋刮点泥吃。”
丫丫用小勺刮着黄瓜泥,念秋张着小嘴“啊呜”地吞,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肚兜上,把灰雀的翅膀染成了浅绿。蒙烈凑过来,用帕子擦着他的嘴,指尖触到他刚冒尖的小牙,扎得像颗小石子:“这牙长得够快,再过阵子就能啃玉米了。”
“可不是嘛,”王大娘看着念秋的牙床,“我家那小子当年长牙慢,一岁才会啃馒头,这孩子壮实,将来定是个能吃能长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从篮子里掏出个红布包,“对了,这是我给念秋做的虎头鞋,鞋底纳了七层布,结实着呢。”
虎头鞋绣得活灵活现,虎眼用的是黑琉璃珠,虎须是捻细的红绳,鞋底还绣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丫丫接过来往念秋脚上比了比,不大不小正合适,粉光痕在鞋面上转了圈,虎眼的琉璃珠突然闪了闪,像是活了过来。
“真好看,”丫丫笑着说,“谢谢您大娘,您这手艺,比镇上绣坊的还好。”
“跟我客气啥,”王大娘拍着她的手,“等念秋会走了,我再给做双带响铃的,走一步响一声,热闹。”
正说着,阿木扛着个木架子走进来,金红光痕在架子上跳着,上面钉着些横木,像个简易的学步车。“给念秋做的!”他把架子往地上一放,“我娘说,孩子学步得有个靠的,这架子底下安了轮子,推着走稳当。”
念秋被放在学步车里,小手抓着横木,小腿一蹬,车子“轱辘”往前滑了半尺,吓得他赶紧抓住木杆,小脸上却笑开了花。丫丫扶着学步车的把手,慢慢往前推,念秋的小腿跟着迈,像只刚学走路的小鸭子,摇摇晃晃的,逗得众人直笑。
“你看他多高兴,”陈默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水蓝光痕在篓沿晃着,里面装着些薄荷,“我刚从后山回来,见那里的野菊开了,摘了点给嫂子泡茶,败火。”他看着念秋在学步车里转圈,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陶哨,“给小家伙的,我爹做的,能吹出‘啾啾’声,像灰雀叫。”
陶哨是用黑陶做的,上面刻着同心草的纹路,吹起来果然像灰雀的叫声。念秋抢过陶哨往嘴里塞,没吹响,却乐得直晃身子,学步车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印,像条贪吃的小蛇。
傍晚的灵植园,夕阳把向日葵的影子拉得老长,像片金色的森林。蒙烈在菜畦边搭了个小竹棚,里面铺着稻草,念秋的学步车就放在棚下,旁边还摆着他啃坏的木陀螺、咬出牙印的竹铲,像个小小的玩具王国。
丫丫抱着念秋坐在竹棚下,看着蒙烈给向日葵浇水。水流过花盘,金粉随着水珠滚落,落在念秋的学步车上,像撒了把碎金。念秋突然指着灵植园深处,“咿呀”叫着要下去,粉光痕在他指尖跳了跳,指向同心草开花的地方。
“他想去看同心草呢,”丫丫笑着把他放在地上,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这孩子,跟这草有缘,从小就爱往那里钻。”
蒙烈跟在后面,看着念秋的小脚丫踩在草地上,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却走得格外认真。同心草的紫色花串垂下来,扫过他的小脸,他伸手抓住一串,往嘴里塞,被丫丫及时拦住,却笑得咯咯响,口水滴在草叶上,惊起只绿色的蚂蚱,蹦跳着躲进花丛里。
“你看,”丫丫抬头对蒙烈说,“他跟你小时候一样,连喜欢的草都一样。”
蒙烈想起娘日记里的画:小小的自己蹲在同心草旁,手里攥着朵花,旁边写着“阿烈说,这草的根是连在一起的,就像我和他爹”。他弯腰抱起念秋,在他耳边轻声说:“这是同心草,咱们家的草,将来你要好好护着它。”
念秋似懂非懂,小手抓住蒙烈的衣领,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呼吸间带着黄瓜泥的清香。远处的蝉鸣渐渐歇了,晚风吹过向日葵的花盘,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应和着这个约定。
灵植园的夜色漫上来,竹棚里的油灯亮了,映着学步车的轮子,映着散落的玩具,映着一家三口的影子。蒙烈知道,这孩子的路还长,但只要脚下有这方土地,身边有牵挂的人,像这同心草一样扎深了根,就什么风雨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