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蛾的蓝光还未散尽,老城区的炊烟已在暮色里织成张温柔的网。蒙烈走在最前面,流萤石剑的蓝光映着他手臂上那道淡红色的印记,像条安静伏着的小蛇。陈默跟在后面,手里把玩着块从窑厂捡的碎瓷片,上面还沾着点灵蛾翅膀的磷粉,在夕阳下闪闪烁烁。
“二长老那句话,你别往心里去。”林小满快走几步追上蒙烈,青色光痕在他手臂上轻轻扫过,“灵脉印记而已,就当是多了个护身符。”
蒙烈低头看了眼印记,指尖碰上去时,那淡红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扯了扯嘴角,想说点什么,却被丫丫抢了先。小姑娘抱着刚买的桂花糕,粉光痕在糕点盒上跳着:“蒙烈哥你看!王婶新做的,加了蜜枣,甜得很!”
糕点的甜香混着灵蛾的清冽气息,驱散了窑厂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阿木的铁匠铺就在前面,炉膛里的火光从窗缝挤出来,把门前的石板路烤得暖融融的。
“回来啦?”阿木叼着烟袋从铺子里探出头,看见蒙烈手臂上的印记时,烟斗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打赢了?我就说你小子行。”
蒙烈嗯了声,走进铺子就被热浪裹住。铁匠铺中央的大铁炉正烧得旺,通红的铁块在砧上冒着热气,阿木抡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敲,火星溅在地上,像落了满地金豆子。
“把剑给我。”阿木突然说。
蒙烈愣了下,解下流萤石剑递过去。阿木接过剑,看都没看剑身上的蓝光,直接扔进旁边的冷水桶里。“滋啦”一声,白雾腾起,蒙烈刚想开口,就见阿木捞起剑,用布擦了擦剑鞘:“邪祟的戾气得用真火淬一遍,不然留着伤身。”
他把剑递回来时,蒙烈摸到剑鞘上多了个小小的槐花印记,是用烧红的铁钎烫上去的,还带着余温。“这是……”
“你娘以前教我的。”阿木重新拿起锤子,声音混在打铁声里,有点含糊,“她说兵器跟着主人,就得刻点念想,以后就算走散了,凭着印记也能找回来。”
蒙烈握紧剑柄,槐花印记的温度顺着掌心往上爬,手臂上的红痕突然不烫了,反而有点痒。他低头看了眼,那淡红竟淡了些,像是被这暖意熨帖了几分。
“对了,”阿木突然停下锤子,“今早看见你家窗台上落了只信鸽,脚环上绑着这个。”他从抽屉里摸出个小竹管,管口封着蜡。
蒙烈拆开竹管,里面是张卷着的纸条,字迹潦草却有力:“蚀骨残魂在黑风岭异动,速查。”落款是个“秦”字。
陈默凑过来看了眼,眉头皱起:“是秦队长的字。黑风岭离这儿三百里,传说那里的瘴气能蚀人心智,二长老死前说的‘蚀骨’,恐怕真要现世了。”
林小满捏了捏眉心:“天罗阵刚稳住,老城区不能离人。蒙烈,你……”
“我去。”蒙烈把纸条揣进怀里,流萤石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印记能感知邪气,我去最合适。”
丫丫突然拉住他的袖子,粉光痕在他手臂的红痕上绕了圈:“我跟你去!我会制解毒瘴的药粉,万一……”
“不行。”蒙烈打断她,“黑风岭太险,你留在这里帮林叔守阵。”他看向陈默,“陈哥,麻烦你……”
“我跟你去。”陈默拍了拍腰间的短铳,水蓝光痕在铳口亮了亮,“别说废话,装备我去备,明早出发。”
阿木没说话,只是把烧红的铁块狠狠砸在砧上,火星溅得更远了。等蒙烈转身去收拾东西,他才对林小满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铺子后院。
“那印记不对劲。”阿木的声音沉下来,“二长老最后那笑,像是笃定蒙烈会被反噬。你没发现吗?刚才他握剑的时候,红痕的颜色变深了。”
林小满点头:“我试过用净化符,只能暂时压制。这印记怕是和蚀骨残魂有关,二长老当年参与过禁术实验,说不定……”
“说不定这印记就是蚀骨的引子。”阿木蹲下身,从炉灰里扒出块烧透的木炭,在地上画了个阵图,“你看,这是当年禁术堂的‘血引阵’,和蒙烈手臂上的印记纹路几乎一样。他们是想借蒙烈的灵脉,让蚀骨借体重生。”
林小满的脸色沉下来:“那蒙烈去黑风岭,岂不是自投罗网?”
“也未必。”阿木用木炭在阵图中心画了个圈,“血引阵要成,得有‘心甘情愿’的祭品。蒙烈要是守住本心,这印记反而能成蚀骨的克星。关键是……”他抬头看向蒙烈的房间,“他得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夜色渐深,蒙烈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坐在桌前,看着手臂上的红痕发呆,桌上摊着张地图,黑风岭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圈。门被轻轻推开,丫丫端着碗莲子羹走进来,碗沿冒着热气。
“蒙烈哥,喝点吧,安神的。”她把碗放在桌上,粉光痕在他手背上跳了跳,“我把解毒粉装成香囊了,你带在身上,瘴气侵不了体。”
蒙烈接过碗,莲子羹甜而不腻,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他看着丫丫往他背包里塞药囊,突然说:“等我回来,教你练剑。”
丫丫愣了下,随即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好啊,你得教我那招‘流萤逐月’,上次看你用,帅呆了!”
“嗯。”蒙烈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想起小时候,娘也是这样,在他出门前往他兜里塞糖,说“甜的东西能壮胆”。原来有些温暖,从来都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刻在骨子里的牵挂。
第二天一早,蒙烈和陈默就出发了。马队刚出老城区,蒙烈突然勒住缰绳,回头看了眼。铁匠铺的烟囱正冒着烟,丫丫站在门口挥手,粉光痕在晨光里像只振翅的蝴蝶。他抬手挥了挥,手臂上的红痕在阳光下泛着淡光,竟和流萤石剑的蓝光融在了一起。
黑风岭的瘴气果然名不虚传,刚到山脚就被浓雾裹住,能见度不足三尺。陈默拿出罗盘,指针却乱转,水蓝光痕在罗盘上罩了层护罩,才勉强稳住:“不对劲,这瘴气里有邪气,能干扰灵脉。”
蒙烈摸了摸手臂,红痕开始发烫,比在窑厂时更甚。他从背包里拿出丫丫给的香囊,药草的清香果然压下了些灼痛感:“往南走,印记在引我。”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个时辰,瘴气突然淡了些,前面出现个山洞,洞口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蚀骨殿”。蒙烈的红痕烫得像火烧,流萤石剑的蓝光自动出鞘,剑尖直指洞内。
“小心点。”陈默握紧短铳,水蓝光痕在洞口布下结界,“我去探路,你掩护。”
蒙烈刚点头,洞内突然传来一阵低笑,声音苍老又尖利:“终于来了……我的‘容器’。”
随着笑声,无数黑影从洞内涌出来,是被瘴气侵蚀的野兽,眼睛泛着红光,獠牙上滴着涎水。陈默立刻开枪,水蓝光痕凝成冰弹,一枪一个准。蒙烈挥剑砍杀,流萤石剑的蓝光所过之处,黑影纷纷消散,可很快又有新的黑影涌上来。
“是障眼法!”蒙烈喊道,“真身肯定在洞里!”
他突然想起阿木教的“破妄诀”,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流萤石剑上。蓝光瞬间暴涨,带着血色,一剑劈开涌来的黑影——那些野兽竟化作纸人,上面画着诡异的符咒。
“有点意思。”洞内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惜,还是太嫩了。”
蒙烈不管不顾,持剑冲进山洞。洞内豁然开朗,正中央的石台上躺着具水晶棺,棺内隐约有个人影。二长老的残魂飘在棺旁,黑袍在阴风里猎猎作响:“你以为凭你能阻止蚀骨大人重生?这血引阵,从你出生那天就开始布了!”
蒙烈的红痕突然剧烈疼痛,像是要从皮肤里钻出来。他咬着牙挥剑刺向残魂,却被道黑气弹开。“你娘当年偷了禁术秘籍,以为能护住你,却不知那秘籍本身就是阵眼。”二长老狂笑着,“她用自己的灵脉给你设的保护罩,其实是在养你的‘容器’之身!”
“你说谎!”蒙烈怒吼,蓝光剑影交织成网,“我娘是好人!”
“好人?”残魂笑得更疯,“她当年为了救你爹,自愿成为禁术祭品,把你的灵脉改造成蚀骨大人最适配的容器!你手臂上的印记,就是她亲手画的阵纹!”
蒙烈的动作顿住了,流萤石剑差点脱手。他想起娘临终前摸着他的手臂,说“等你长大了,这印记会保护你”,原来那句话里藏着这样的真相。
“接受现实吧。”残魂突然钻进水晶棺,棺内的人影缓缓睁开眼,竟是个和蒙烈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你本就是为蚀骨大人而生的,放弃抵抗,让他借你的身体重生,这才是你的宿命!”
少年坐起身,周身黑气缭绕,伸出手对着蒙烈:“过来,我的‘容器’。”
蒙烈的红痕彻底爆发,疼得他几乎跪倒在地。他看着少年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想起丫丫塞给他的香囊,想起阿木烫在剑鞘上的槐花,想起林小满的青色光痕,想起陈默的水蓝结界……
那些温暖的瞬间像光一样,顺着血脉涌遍全身。他猛地握紧流萤石剑,蓝光与红痕的血色交织,在剑身上凝成朵浴火而生的槐花:“我娘说过,印记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献祭的!”
“我的宿命,我自己定!”
他纵身跃起,剑刺向水晶棺。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笑:“不自量力!”
黑气与蓝光在洞内炸开,陈默冲进来时,只看见蒙烈的身影被光芒吞没,手臂上的红痕像活了般,顺着剑刃爬向少年,竟在他身上开出朵朵血色槐花。
“这是……血祭反制?”陈默喃喃道,他突然明白林小满的意思——当守护之心盖过献祭之命,血引阵就会反噬其主。
光芒散去时,水晶棺碎裂成齑粉,二长老的残魂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彻底消散。蒙烈跪在地上,手臂上的红痕已经淡成浅粉色,像块快要褪尽的胎记。
“蒙烈!”陈默冲过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蒙烈抬起手,看着那道浅痕,突然笑了。原来娘从未想过让他成为祭品,那阵纹里藏的不是献祭的指令,而是守护的密码——用她的灵脉为引,让他在关键时刻能借蚀骨的邪气反杀,这才是她真正的用意。
“走,回家。”蒙烈站起身,流萤石剑的蓝光里,槐花印记清晰可见。
回程的马跑得很快,蒙烈一路都在笑,吓得陈默以为他被邪气侵了心。快到老城区时,他突然勒住马,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离开前丫丫塞给他的桂花糕,被体温捂得软软的。
他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散开,手臂上的浅痕轻轻跳了跳,像是在点头。
铁匠铺的炊烟依旧,丫丫和林小满、阿木正站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们回来,丫丫第一个冲过来,粉光痕在蒙烈手臂上绕了圈:“红痕淡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蒙烈笑着张开手臂,把她和迎上来的林小满、阿木都揽进怀里。流萤石剑的蓝光、粉光痕、青色光痕,还有阿木身上的烟火气,交织在一起,温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夜幕降临时,蒙烈坐在炉边,看着阿木打铁。火星溅在他手臂的浅痕上,竟泛起层柔光。他知道这印记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那又怎样?
它不再是蚀骨的引子,而是娘的守护,是他战胜宿命的勋章,是老城区所有温暖的见证。
“发什么呆?”丫丫递来杯热茶,粉光痕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小太阳,“林叔说,等你伤好,就教我们练‘流萤逐月’。”
蒙烈接过茶,和她并排坐在炉边,看着火光在彼此脸上跳跃。外面的风还在吹,但炉边的暖意,足够抵挡所有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