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帝那淡漠的目光,如同巡视自家领地的神只,在剑尊三人身上轻轻扫过,便再无半分停留。
那是一种彻底的,发自根源的无视。
仿佛在他眼中,这三位活了上千年,足以让一州之地风云变色的通神境老怪,与路边的三块顽石,并无本质区别。
下一刻,那遮天蔽日的巍峨龙首,在万众瞩目之下,光芒流转,迅速收敛。
一个身穿玄色龙袍,面容英武,身姿挺拔的男子身影,自光华中一步踏出,凭虚而立。
他并未理会下方那一双双敬畏、恐惧、或是复杂的目光,而是身形一晃,直接踏入了那座依旧诡异地悬浮于崩塌山体之上的云中阁楼。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
嗡——!
整座阁楼猛地一震,随即爆发出万道璀璨夺目的剑光!
一道道苍茫、古老、霸道、凌厉的剑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剑神被惊醒,自那阁楼之中冲天而起,搅得风云变色,虚空哀鸣!
那是万剑阁历代先贤,坐化之后留下的不灭剑意,是这座剑道圣地传承近万载,真正的底蕴所在!
每一道剑意,都曾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最强音!
此刻,万剑齐鸣,尽数朝着那胆敢踏入圣地的“不速之客”,绞杀而去!
“陛下!”秦无涯面具下的脸色微微一变。
叶白衣也是心头一紧,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剑柄。
唯有陆少游,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嘴里还小声嘀咕:“乖乖,这是捅了剑窝了……这要是全吸收了,得涨多少神魂之力啊。”
秦无涯和叶白衣闻言,齐齐投来一个看怪物的眼神。
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阁楼的震动愈发剧烈,那冲天的剑光几乎要将天穹撕裂。
然而,这般毁天灭地的景象,却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刻钟后。
所有的剑光,所有的剑意,所有的声响,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阁楼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在无数道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阁楼的门,缓缓开启。
乾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依旧是那身玄色龙袍,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甚至连衣角,都未曾凌乱半分。
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剑。
一柄通体古朴,剑鞘之上刻有日月星辰、鸟兽鱼虫的古剑。
那柄剑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光华,却仿佛是这方天地的中心,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当剑尊看清那柄剑的瞬间,他那张本就死灰一片的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
随即,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噗——!”
“天问……”
他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那柄剑,那双眸子里,是比肉身被毁,道基被斩,还要深沉的绝望与痛苦。
天问剑!
万剑阁初代祖师,那位无上剑仙,亲手铸就的佩剑!
这,才是万剑阁真正的精神象征!是他们所有剑修心中,至高无上的圣物!
可现在,它却被乾帝,如此随意地提在了手中。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一万倍!
乾帝把玩着手中的天问剑,仿佛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下方。
他看着那摇摇欲坠,状若疯魔的剑尊,以及那两个已经彻底丧失斗志,跪伏在虚空中的老怪物,声音平淡,却如天宪降临,响彻云州。
“万剑阁,立宗于云州,本该教化一方,庇佑生灵。”
“然,尔等却割据云州,以‘封脉剑界’之阵,强行封锁一州龙脉,断绝皇朝气运,阻碍天地流通,此为,罪一!”
声音不大,却如天宪昭昭,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剑尊的身体,猛地一颤。
“两百年来,尔等自封为王,横征暴敛,视凡人如草芥,致使云州境内,民怨沸腾,饿殍遍野,此为,罪二!”
乾帝的声音,多了一丝冰冷。 剑尊的脸色,苍白如纸。
“恃强凌弱,包庇外宗,纵容门下弟子,为祸武林,欺压同道,败坏云州风气,致使正道不彰,邪祟横行,此为,罪三!”
每一道罪名落下,剑尊三人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三条罪状,字字诛心。
乾帝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给了所有人消化的时间。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三个面无人色的通神境老怪身上。
“三罪并罚,本该满门尽诛,以儆效尤。”
“然,念在万剑阁初代祖师,以及历代先贤,亦曾为人族披荆斩棘,庇佑苍生,有不世之功。”
“今日,朕便给尔等,留下一脉香火传承。”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话音一转,屈指一弹。
一道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在剑尊三人身前展开。
裂缝的另一头,是深邃的黑暗,隐约有令人心悸的魔气与嘶吼声传出。
“即日起,发配尔等三人,前往魔渊,镇守边疆。何时立下足够军功,何时,方可重获自由。”
魔渊!
听到这三个字,剑尊三人浑身一颤,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
那里,是大乾与域外异族交战的最前线,是真正的血肉磨盘。
即便是通神境强者,稍有不慎,也有陨落之危!
但,正如乾帝所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以他们的境界,若是一心自保,在魔渊活下去,并非难事。
这位帝王,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
或者说,在他眼中,三位通神境的战力,即便心有反意,也远比三具尸体,要有价值得多。
这是一种纯粹的,来自上位者的,废物利用。
三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涩与认命。
他们站起身,对着乾帝的方向,遥遥一拜。
这一拜,拜的不止是乾帝,还有他们心中,那逝去的,属于万剑阁的时代。
在踏入空间裂缝之前,剑尊猛地回过头,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远处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和尚。
那眼神,仿佛要将了尘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神魂深处。
了尘神僧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双手合十,口中发出一声,比哭还要难听的佛号。
“阿弥陀佛……”
他找谁说理去?
这锅,背得实在是太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