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静斋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血腥与尘埃的肃杀之气。斋门被猛地推开,乔雨薇、萧辰、石猛、阿土以及柳清影五人几乎是同时抢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警惕。
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却只有独立于斋室中央、面色苍白却眼神冰寒如渊的李烬,以及地板上那堆正在缓缓飘落、代表着云宸存在最后痕迹的灰色尘埃。除此之外,再无云宸踪影。
“师兄!”乔雨薇目光迅速扫过空荡的斋室,最后定格在李烬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尊他……”
李烬缓缓转过身,胸前的伤口依旧狰狞,气息也因方才的爆发而显得有些紊乱,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他迎上乔雨薇那双蕴含着震惊、疑惑乃至一丝了然的眸子,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不过是临死前的绝望反扑罢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敲定了云宸的结局,也堵住了所有可能的追问。没有细节,没有过程,只有结果。一个元婴顶峰、经营天道楼数百年的老祖,在其最核心的养静斋内,对其“重伤垂死”的亲传弟子发动“绝望反扑”,最终的结果,是弟子站立,老祖化灰。
这其中蕴含的信息,足以让任何有心人思量再三。
乔雨薇聪慧绝伦,瞬间便明白了李烬话语下的潜台词,以及那不愿、也不能深究的真相。她看着李烬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古寒冰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那堆尘埃,心中最后一丝对师尊的眷恋与疑惑,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转化为一种冰冷的明悟。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绝美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问一个字。
石猛挠了挠他那如同钢针般的短发,瓮声瓮气地道:“团长,你没事就好!那老家伙……死了活该!”他心思单纯,对李烬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与崇拜,既然李烬说云宸是反扑被杀,那便是事实,无需深究。
萧辰沉默地看着那堆尘埃,又看了看李烬,那双锐利的鹰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比石猛想得更深,结合李烬之前的种种表现和云宸最后时刻的异常,他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双短矛握得更紧了些,身形微微调整,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站定在李烬侧后方一个易于出手的位置。
阿土则是缩了缩脖子,扶了扶他那硕大的青铜护目镜,小声嘀咕:“乖乖,元婴顶峰的反扑……团长你这也太猛了……”他看向李烬的目光中,敬畏之色更浓。
柳清影低垂着眼睑,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她心中的震撼远比其他人更甚。云宸……那可是东南之地明面上的最强者,天道楼的定海神针!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李烬手中?尽管李烬说是“绝望反扑”,但她绝不相信事情如此简单。这李烬的实力和手段,简直深不可测!她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选择是何等正确,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牢牢抱住这条大腿的决心。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李烬那冷峻的侧脸,心中那份原本可能还存有的些许异心,此刻被彻底碾碎。
李烬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连番的背叛与算计,早已将他的心锤炼得如同轮回剑意般冰冷坚硬。他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乔雨薇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冰冷地开口:
“今日起,昭告东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断过往、开创未来的力量。
“云宸再次云游外出,临行前,将天道楼宗主之位,指派于我。”
此言一出,除了早已有所预料的乔雨薇,萧辰等人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惊讶,但随即化为理所当然。以李烬如今的实力和处境,接管天道楼,整合资源,无疑是当前最优的选择。
李烬继续道,语气愈发冷冽:“所有天道楼弟子,即刻起,不论身在何处,一日之内,必须返回宗门,参加新任宗主就任仪式。”
他微微停顿,眼中寒光一闪,加重了语气:“一日内,未能返回宗门的弟子,不论辈分,一律……当叛门处理!”
“叛门”二字,如同冰锥刺入空气,让斋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这意味着清洗,意味着毫不留情的肃清。李烬要用最酷烈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天道楼牢牢掌控在手中,剔除所有不稳定因素。
“另,”李烬看向乔雨薇,“通告其他七宗,亦可派代表过来观礼。”
他要借这次就任仪式,不仅是整合内部,更是要向整个东南之地,宣告他的到来,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乔雨薇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猜到了李烬会如此行事。她甚至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释然和期待的弧度,对着李烬轻轻一福,声音空灵而坚定:
“是,宗主。雨薇这便去安排。”
一声“宗主”,已然表明了她的态度和立场。她不再称呼“师兄”,而是直接尊称“宗主”,这意味着她完全认同并接受了李烬对天道楼的接管,以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变革。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白衣飘动,如同凌波仙子,翩然离开了养静斋,去执行李烬的命令。
“哈哈!”石猛见乔雨薇离开,忍不住兴奋地低吼一声,摩拳擦掌道:“老大,咱们这是不是要占山为王了?以后这天道楼……哦不,咱们的新地盘,是不是就叫‘众生佣兵团’分部了?”
李烬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目光转向萧辰。
萧辰抱着双臂,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猜,不止。”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李烬更深层的意图,“整合天道楼,只是第一步。宗主的目标,恐怕远不止一个东南边陲。”
李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萧辰的敏锐,总是能直指核心。他确实从未将目光局限于此,天道楼,不过是他重返京者大陆、应对皇室与各方势力追杀的一个起点,一个根基,也是他寻找《轮回剑典》后半部和仙人之血线索过程中,必须掌握在手中的力量。
阿土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扶正了他的护目镜,说道:“管他呢,团长在哪我就在哪,反正我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团长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他的机关术和阵法造诣,在未来宗门建设中,无疑将起到重要作用。
最后,李烬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落在了柳清影身上。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压迫。
柳清影娇躯微微一颤,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重量。她知道自己必须再次表态,而且必须是毫无保留的。她银牙暗咬,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上前一步,迎着李烬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颤音,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公子放心!清影现在是你的人,绝无半点异心!至于皇室那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清影会找机会,彻底脱离‘什夜阁’,斩断与皇室的一切联系!”
这是投名状,也是她唯一的选择。在见识了李烬的狠辣手段和深不可测的潜力后,她深知,唯有彻底绑死在这条船上,才有一线生机,甚至……可能获得远比在皇室当暗子更光明的未来。
李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眸,看穿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表态。
“各自准备吧。”李烬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静,“接下来,不会太平静。”
众人领命,纷纷退出养静斋,只留下李烬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天道楼熟悉的景致,亭台楼阁,云雾缭绕,这片他曾经视为“家”的地方,如今却充满了算计与背叛的痕迹。
为何?他心中再次泛起那个冰冷的疑问。为何一路走来,尽是数不尽的背叛?从乔雨薇到铁剑门,到京者皇室的算计,再到魂猎妖皇的相互利用,直至如今授业恩师云宸的夺舍獠牙……为何所有掌握些许权柄之人,都无一例外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块所谓的“璞玉”?
是因为百纳之体?是因为《轮回剑典》?还是因为那诡异的《星衍真解》?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寒,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既然这世间规则便是如此,弱肉强食,利益至上,那他便不再奢求任何温情与侥幸。他要将命运,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斩破一切阴谋,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低声自语,丹田内那灰暗的轮回剑婴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念,微微震颤,散发出更加冰冷死寂的意韵。
他转身,走向云宸平日打坐的蒲团,盘膝坐下。乔雨薇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将云宸吩咐她去取的“九转还魂草”和“万年石钟乳”送了过来。这两样堪称疗伤圣品的药材,正好用于修复他强行催动轮回剑意斩杀云宸所带来的沉重伤势。
他取出那株散发着九彩光晕、形如灵芝的“九转还魂草”,以及那盛在玉瓶之中、乳白色粘稠如脂、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万年石钟乳”,没有丝毫犹豫,开始运功疗伤。
灰暗的轮回真元包裹着药力,如同最精细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内脏,驱散着盘踞在伤口处的顽固血煞之气。他的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气息也逐渐变得平稳厚重起来。
就在李烬沉浸于疗伤之际,乔雨薇的动作极其高效。一道道由她亲自签发的、盖有天道楼宗主印信(暂代)的法令,如同插上了翅膀,通过天道楼独有的传讯渠道,迅速飞向东南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祖师云宸,感悟天机,再次云游悟道。临行前,特指定亲传弟子李烬,接任天道楼宗主之位!”
“新任宗主李烬令谕:所有天道楼弟子,无论内外门、护法、长老,见令之日起,一日之内,必须返回宗门总部,参加宗主就任大典!逾期未归者,无论辈分高低,功劳几何,一律视为叛门,格杀勿论!”
“另,通告地煞宗、人皇济世阁、金刀门、落花涧、碧涛宗、炽焰山、皇天后土阁七宗道友,天道楼新任宗主就任,诚邀各方道友前来观礼!”
这三道消息,如同三颗重磅炸弹,瞬间投入了原本相对平静的东南武者界,激起了滔天巨浪!
云宸再次云游?这倒是符合他以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而且,直接将宗主之位传给了一个年纪轻轻、入门不过数年的弟子李烬?这李烬是何许人也?之前名不见经传,唯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他是云宸亲自带回宗门的那位弟子。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第二条法令!“一日内必须返回”、“逾期视为叛门”、“格杀勿论”!这是何等酷烈、何等霸道的手段!这新任宗主李烬,甫一上台,便展现出了与云宸时代截然不同的铁血风格!
整个东南武者圈,瞬间为之震动!
无数接到消息的天道楼弟子,无论是在外历练,还是驻守各方产业,无不脸色大变,心中惴惴。有人欣喜,认为宗门或将迎来新的气象;有人忧虑,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更有人愤懑,觉得李烬资历太浅,德不配位,尤其是那些依附于现任宗主孙青沧的势力。
而其他七大派的掌权者,在接到观礼邀请后,先是愕然,随即便是深深的疑惑与警惕。云宸云游?偏偏在这个时候?李烬继位?还如此急不可耐地召集所有弟子,动用如此酷烈手段?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是天道楼内部权力斗争的尘埃落定,还是一场更大的风暴前夕?
所有势力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告示简短,并未说明任何原因,可东南武者界所有人,上至各派宗主长老,下至散修游侠,都清晰地感觉到——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东南武者界,要变天了!
这股暗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无数道遁光从四面八方焦急地赶往天道楼总部,而变得愈发汹涌澎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座屹立于灵脉之眼上的古老楼阁,等待着那位神秘而强势的新任宗主,在明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