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寒来暑往,弹指间,五载岁月于隐仙居这方世外仙境中悄然而逝。
听竹小筑内,李烬盘膝坐于静室蒲团之上。周身气息晦涩深沉,已然达到了金丹期顶峰的境界,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尝试碎丹凝婴。然而,与寻常金丹修士金丹圆融、宝光外溢的状态不同,他脸色呈现出一种常年失血般的苍白,眉头即便在入定中也微微蹙紧,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痛苦。
在其丹田之内,景象更是诡异。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暗金、表面却缠绕着无数细微黑色纹路的金丹缓缓旋转。而在金丹下方,并非浩瀚的真元海洋,而是一柄仅有寸许长短、通体虚幻、似由无数细微灰色符文勾勒而成的微型小剑雏形,正静静悬浮。
这便是他以自身部分神识本源、融合了兑换来的“幽冥寒铁”精华、“万年养魂木心”碎屑等珍材,初步凝聚出的“轮回剑胚”。虽只是雏形,却已初显狰狞。它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吞噬之力,缓慢却坚定不移地汲取着李烬的精血与神识之力,如同一个寄生在他道基之上的贪婪怪物。
每日以精血浇灌、以神识喂养剑胚,如同经受凌迟酷刑。神识被啃食的剧痛,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彻底疯狂。精血的持续流失,更让他气血两亏,若非《星衍真解》修炼出的神识远超同阶坚韧,加之他意志力极其可怕,恐怕早已根基崩溃。
即便如此,这五年他也过得极为艰难。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隐痛,已成为他的常态。
静室门被轻轻叩响,一个空灵温婉的声音传来:“小师弟,可在修炼?”
李烬缓缓收功,压下神识中的刺痛感,开口道:“三师姐请进。”
门被推开,一身水碧色流仙裙的灵无双款步走入,手中托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的玉瓶和一个灵气盎然的果盒。她看到李烬的脸色,秀眉微蹙,眼中掠过一丝心疼:“看你这气色,定是昨夜又以精血饲剑了。早与你说过,此事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你总是不听。”
说着,她将玉瓶递过:“这是我新炼制的‘九转还玉丹’,最是滋补气血,温养神魂,应该能缓解你几分痛苦。”又打开果盒,里面是几枚红彤彤、形似朱果却散发着更浓郁生机之气的灵果,“这是‘血髓果’,于我灵族而言也是补益气血的圣品,你快些吃了。”
李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五年间,这位人灵混血的三师姐对他照顾有加,几乎是看着他日日忍受痛苦,时常送来各种丹药灵果,助他稳固根基,缓解痛楚。这份情谊,他深深记在心里。
“多谢三师姐。”李烬接过丹药和灵果,也不客气,当即服下。一股温和醇厚的药力化开,迅速滋养着干涸的气血,神识中的刺痛也稍稍减轻了几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灵无双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服下药果,脸色稍霁,才叹道,“真不知你为何偏偏要选这条路。我看大师兄如今修炼《玄玑通天剑典》,一样剑气凌霄,威震八方,何苦……”
李烬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苍白却坚定:“师姐,人各有道。这条路虽苦,但我感觉,更适合我。”
灵无双知他性子执拗,也不再劝,只是又叮嘱了些修炼需注意的事项,尤其告诫他金丹顶峰至元婴这一步关口,因轮回剑胚的存在,会比其他修士凶险数倍,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送走灵无双后,李烬调息片刻,感觉状态稍好,便起身出了听竹小筑,化作一道遁光,飞向大师兄金峰所居的“剑阁”。
剑阁并非楼阁,而是一片位于玄玑峰后山的巨大演武场,地面铺就暗金色金属,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凌厉剑意。此刻,金峰并不在,想必又外出处理宗门事务了。
李烬并未离去,而是在场边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上坐下,静静感悟着此地残留的剑意。这五年来,他偶尔能遇到大师兄,每次都会请教一些关于《轮回剑典》修炼的问题。金峰虽已转修他法,但对那段经历记忆犹新,每每总能给出极其精准而深刻的指点,让李烬少走了许多弯路。
一次,李烬忍不住问及当年散婴之痛。
金峰当时负手立于场中,望着远方云海,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散婴之痛,犹如将自身神魂一寸寸撕裂,再以真火煅烧,其痛楚,远胜修炼轮回剑典时所受的啃食之苦百倍。”他转过头,目光如剑,看向李烬,“但那并非最难的。最难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苦修而来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感受到道途似乎就此断绝的那种绝望与不甘。若非师尊始终护持,信念未彻底崩塌,我早已形神俱灭。”
他拍了拍李烬的肩膀,语气沉凝:“所以,小师弟,你若决定要走下去,要么,有把握找到后半部功法,或者……走出你自己的路。要么,就要有在关键时刻,壮士断腕的觉悟与……运气。”
这番话,李烬铭记至今。
正沉思间,一道暗金色遁光自天边疾驰而来,落入场中,现出金峰挺拔的身影。他气息似乎有些波动,衣角沾染了些许未曾见过的阴冷气息,似是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或远行归来。
“大师兄。”李烬起身行礼。
金峰看到李烬,凌厉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顿一瞬,点了点头:“嗯。来找我?可是修行上又遇到关隘?”
“并非关隘,只是有些感悟,想与大师兄印证一番。”李烬恭敬道。
金峰颔首:“说。”
两人就在这布满剑痕的演武场中,一问一答,主要是李烬阐述以轮回剑意催动《分光斩》剑诀的一些新奇想法,金峰则时而点头,时而指出其中凶险与不足,言语精辟,直指要害。这位大师兄虽外表冷硬,惜字如金,但对李烬的请教却从不藏私。
探讨完毕,李烬迟疑片刻,道:“大师兄,我修为已至金丹顶峰,感觉瓶颈松动,本欲近期下山历练一番,一则寻找结婴契机与……仙人之血的线索,二则,也有些私事欲了。”
金峰闻言,看了他一眼,道:“你想下山,恐怕需再等些时日了。”
“哦?为何?”李烬诧异。
“十年一度的‘七脉会武’即将开始。”金峰淡淡道,“此次轮由我红尘仙宗主办,宗门已下发法旨,所有内外门弟子、各峰真传,皆需做好准备。隐仙阁虽超然,不参与正赛排名,但按照惯例,需派出弟子与其他六派参与表演性质的‘论道切磋’,以激励门下弟子,并向外界展示我宗底蕴。”
七脉会武?李烬想起来了,这是正道七门联合举办的盛大赛事,旨在化神之下的众年轻才俊切磋交流,选拔俊杰,影响极大。没想到自己刚好碰上。
“各位老祖的意思,”金峰继续道,“你既已结丹,此次便由你代表我隐仙阁,出战此次论道切磋。”
李烬一怔,代表隐仙阁?这可是莫大的荣誉,也是极大的压力。隐仙阁弟子出战,万众瞩目,若是表现不佳,丢的可是整个玄玑峰乃至隐仙居的脸面。
“这……弟子修为浅薄,恐有负师尊重托。”李烬谨慎道。
金峰目光锐利:“修为并非唯一。你的《轮回剑典》虽未大成,剑意却已初具雏形,诡谲凌厉,独具一格,正适合此类切磋。何况,”他语气放缓一丝,“此次会武,群英荟萃,对你而言,亦是难得的磨砺机会,或许能于战斗中窥得结婴契机。下山历练,也不急于这片刻。”
李烬沉吟片刻,觉得大师兄所言有理。与天下同辈英才交手,确实机会难得。
“既如此,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师尊与师兄期望!”
“好。”金峰点头,“下去好生准备吧。此次会武,恐非以往那般简单,暗流涌动,你需格外小心。”
说罢,金峰便转身步入剑阁深处,似乎还有要事处理。
李烬站在原地,望着大师兄离去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汲取他力量的轮回剑胚,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锐利而期待的神色。
七脉会武么?正好,以此残剑,试天下锋芒!
他转身化作遁光,返回听竹小筑,心中已定:待这七脉会武结束,便立刻下山,前往那记忆深处的东南边陲,探寻后山囚徒之秘,并踏上寻找“仙人之血”的漫漫长路。
而在此之前,他需让那柄蛰伏于体内的轮回之剑,先饮一番同辈天才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