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空间内,杀声震天,真元与内力碰撞的光芒此起彼伏,将这片奇异之地映照得光怪陆离。三千选十的残酷规则,如同最冰冷的筛子,无情地淘汰着那些实力不济、运气不佳或心志动摇者。
李烬如同游弋在狂暴鱼群中的一尾黑鱼,始终紧贴着场地最边缘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冰冷墙壁移动。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席卷而来的混乱战团。宽大的斗笠早已在之前的坠落和混乱中不知去向,露出了他那异常沉静的脸庞,以及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眼。
《踏红尘》功法自然运转,将自身开光初期的气息收敛到极致,若非刻意探查,只会觉得他比寻常筑基巅峰略强一线,在这片混乱中毫不显眼。新生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虽仅能覆盖方圆百丈,却已将百丈内的每一个细微动静清晰地反馈回他的脑海。
头顶甚至是四面八方,不时有试图御器腾空占据地利者,但往往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被数道甚至十数道远程法术、箭矢、飞针集火,狼狈躲闪间往往难逃被击落的命运。
惨叫声、怒吼声、法术爆鸣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水味以及各种真元法力碰撞后产生的奇异焦糊气味。
李烬冷静地观察着,分析着。他并未急于出手,更没有像某些杀红了眼的修士那般见人就攻击。他的目标清晰而明确——成为最后站着的十人之一,而非争强斗狠,炫耀武力。
南乙王宣布规则时,那句“可使用任何手段,法器、符箓、阵法、毒术……皆可”以及“不得故意伤人性命”在他脑海中回荡。他深知,在这种无规则混战中,真正的危险往往并非来自正面的强攻,而是暗处的冷箭、诡谲的阵法、防不胜防的毒术以及……人心。
他腰间那毫不起眼的储物袋里,有得自云罗山脉的各种妖兽材料,也有一些低阶符箓和那枚徐总供奉赠予的、代表机缘也代表未知麻烦的红尘仙宗引荐令牌。但他一样都未动用。此刻暴露身家,无异于小儿持金于闹市。
他只是凭借着远超同阶修士的强横体魄、经过《星衍初解》淬炼的凝练真元以及那在无数次生死间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战斗本能,进行着最有效率的移动和闪避。
偶尔有不开眼的修士将他视为软柿子,狞笑着攻来,李烬的处理也干净利落。
一名手持淬毒短刃、身法诡异的瘦小修士悄无声息地贴近他身后,匕首直刺后心要穴。李烬仿佛背后长眼,在匕尖及体的前一瞬,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微微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毒刃,同时右肘毫无征兆地向后猛击!
“嘭!”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细微声音。那瘦小修士惨叫一声,胸骨塌陷,眼珠暴突,口中喷出血沫,身形倒飞而出,尚在空中便被判定失去战斗力,白光一闪消失不见。李烬甚至未曾回头看一眼,脚步不停,继续沿着边缘游走。
另一名手持符箓、不断远程骚扰他人的修士,见李烬似乎“侥幸”躲过偷袭,以为有机可乘,抬手便是三张“火蛇符”激发,三条炽热的火蛇呈品字形呼啸而来,封死了李烬的左右退路。
李烬眼神微冷,不退反进!《星衍初解》中记载的基础步法“踏星步”骤然施展,虽只练了个皮毛,但在开光期真元的驱动下,速度瞬间爆发,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却已如同鬼魅般从三条火蛇的缝隙中一穿而过!
那符修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已然消失,下一刻,一股冰冷的、凝练至极的杀气已然笼罩周身!他骇然欲退,却见一只手掌在他视线中急速放大,轻轻按在了他的丹田气海之上。
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透体而入,瞬间扰乱了他体内真元的运转,却并未造成任何损伤。符修顿时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手中厚厚一叠符箓撒了一地,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对方若要杀他,刚才那一掌已然足够!
李烬看都没看他一眼,身形再次隐入混乱的战团阴影之中。那符修很快被白光送走。
他始终牢记着师尊云宸真人的叮嘱——藏拙于巧。出手力求一击制敌,却绝不显露超越“筑基巅峰”应有的实力,更未动用《星衍初解》中任何标志性的法术,仅仅是以《踏红尘》的基础心法配合强横的肉身和精妙的战斗意识对敌。
时间在激烈的混战中缓缓流逝。场中的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两千九百人……两千五百人……两千人……
战斗愈发白热化,能留存到此时的,要么是实力强横之辈,要么是狡猾隐忍之徒,或者便是运气极好、一直未曾被卷入核心战团之人。
李烬也曾数次被卷入较大的冲突中心。一次是五六个明显来自同一门派的修士组成的战阵,试图清剿他们所在区域的所有“散兵游勇”。李烬凭借神识提前预警,以及如同泥鳅般滑溜的身法和瞬间的爆发力,硬生生从战阵的合围缝隙中钻了出去,还顺手将一名追得最急的修士引向了另一伙正在激战的人群,借力打力,引得两方混战起来。
另一次,他险些踩中一名阴险修士提前布置下的“陷地符”,脚下地面瞬间软化如同泥沼。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真元爆发,双脚猛地一跺,并非向上挣脱,而是利用反震之力向前猛扑,同时袖中一枚得自某头妖兽的坚硬鳞片弹出,垫在即将陷落的脚底提供了一丝微弱的借力点,让他险之又险地跃出了陷阱范围,回头冷冷地瞥了那布置陷阱的修士一眼,将其样貌记在心中,却并未立刻报复。
他就这样游走着,观察着,偶尔出手,绝不贪功,也绝不轻易结下死仇。每一次出手都留有余地,只求让对手失去战斗力,而非伤残或结怨。他深知,能来到这里的无一不是各方天才,背后或许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在此地结下死仇,日后必是无穷麻烦。
一个多时辰在令人窒息的高强度对抗中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当场中最后一名试图负隅顽抗的修士被数道攻击同时击中,白光笼罩消失后,整个球形空间内,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爆炸声如同被利刃切断般,骤然消失。
只剩下粗重疲惫的喘息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能量波动和血腥气味。
还站着的,恰好十人。
这十人分散在场中各处,彼此警惕地互相打量着,人人带伤,气息起伏不定,眼中充满了疲惫、庆幸以及更深的警惕。能在这等惨烈混战中坚持到最后,无一不是心志、实力、运气俱佳之辈。
李烬站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衣衫有几处破损,沾了些尘土,但气息还算平稳,只有左臂有一道被风刃划出的浅痕,渗出的鲜血早已自行凝结。他目光快速扫过其余九人,将他们的形貌特征一一记下:有僧侣打扮、手持禅杖的壮硕和尚;有面色苍白、指尖缠绕着丝丝黑气的阴郁青年;有穿着华贵宫装、却手持一对寒光闪闪短刃的少女;也有如他一般看似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独行客……
就在这十人稍稍松了口气,以为考核结束之时,高台之上,南乙王那平和却威严的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不错。能于三千人中脱颖而出,留至最后,证明尔等至少实力、运气、乃至些许狠辣,皆不算差。”
十人闻言,心神并未放松,反而更加紧绷。南乙王的话语中,似乎并无多少赞赏之意。
果然,南乙王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肃杀:“然,修仙之路,并非仅凭匹夫之勇与些许运气便可畅通无阻!更需审时度势之智、明辨是非之心、以及……身处绝境亦不可失之底限!”
“本王于开战前便已言明,此轮混战,无规则,无限制!此言非虚!然,尔等可曾细细思量?第一关‘测心’之试,淘汰近九成心志不坚、应变不足、心存侥幸者,便是前车之鉴!本王既已设下那般苛刻之第一关,这第二关,又岂会真是尔等所想那般,只需一味厮杀、直至最后十人便可?”
此言一出,场中十人除了李烬和另外一两人面色不变外,其余几人顿时脸色微变,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南乙王的声音继续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们的心神之上:“混战之中,本王与诸位宗主神念始终笼罩全场,尔等一举一动,皆在吾等眼中!”
“混战初起,便有三十七人,不辨形势,不结盟自保,亦不寻隙避战,反而热血上涌,径直冲入战团最密集之处,妄图以一己之力横扫四方!此等莽夫,空有勇力,却无审时度势之智,纵然资质尚可,将来下山历练,亦必死于非命!淘汰!”
随着他的话语,场中站立十人中,有三人身上白光一闪,脸上还带着错愕与不甘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
剩余七人心中一凛,背脊发凉。
“另有五十三人,心思狡诈,专以偷袭、暗算、下毒、阵法困杀为能事,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更有甚者,明明已胜券在握,却仍对已无反抗之力之对手施加虐行,以此取乐!此等心性,近乎魔道,戾气深重,若得强大力量,必成一方祸害!我京者帝国正道宗门,岂容此等败类玷污门墙?淘汰!”
话音落下,又有一人面色惨白,身上白光涌动,大叫道:“殿下!我并未虐杀……”话音未落,已被传送离去。
场中只剩六人。
李烬依旧沉默站立,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他早已料到,这所谓的“无规则”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考较。皇家与正道宗门选拔弟子,岂会真的只看谁能打能杀?
南乙王的目光似乎穿透空间,落在剩余六人身上,缓缓道:“修仙修的是长生道,而非杀戮道。力量需有智慧驾驭,需有底线约束。于绝境中仍能持守本心,得饶人处且饶人,方是我辈正道修士应有之风骨。”
“此番混战,亦有十九人,于关键时刻,对已无反抗之力或主动认输之对手,及时收手,未下杀手,甚至出手护住被波及之弱小。此等善念,虽微,却足见心性。”
他并未说这些人直接晋级,但话语中的意味已然明了。
此刻,场中只剩下六人。李烬目光微垂,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谨慎和留有余地的做法,做对了。
然而,南乙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此外,尚有两人,自始至终,藏头露尾,避战不出,虽凭借身法巧妙隐匿至最后,却未曾真正经历血火磨砺,心性如何,犹未可知。此等取巧之辈,我宗门亦不需。淘汰!”
白光再闪,场中一名一直躲在角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瘦小修士,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消失。
最终,偌大的球形空间内,只剩下五人站立。
李烬、那僧侣打扮的壮硕和尚、面色苍白的阴郁青年、宫装短刃少女,以及另一位一直表现得中正平和、剑法沉稳的青衫少年。
五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阵后怕与凛然。这纳凡礼的考核,当真是一环扣一环,步步惊心,不仅考实力,更考心性、智慧与格局!
南乙王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些许:“恭喜五位,通过第二关‘试力’与‘验心’。证明尔等并非只有蛮力之莽夫,亦非心术不正之奸佞,懂得审时度势,亦存有底线善念。”
“然,大道争锋,仅止于此,尚且不够。”
“第三关,亦是最后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