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门山门前,溪流淙淙,本是清幽之地,此刻却剑拔弩张,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六大宗门上百高手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山岳,狠狠压在每一个铁剑门弟子心头。修为稍弱者已是面色惨白,汗出如浆,双腿战战,几乎难以站立。就连副门主刘猛,这位化境初期的强者,也感觉呼吸困难,体内内力运转滞涩,心中骇然欲绝。
他完全不明白,为何八大派中的六家会突然联手围堵山门,目标直指门中一个最低等的杂役弟子?李烬身上能有什么秘密,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前辈……诸位前辈!”刘猛强忍着屈辱与惊惧,再次拱手,声音干涩,“李某愚钝,实在不知诸位所言何意?李烬乃我门中杂役,资质鲁钝,连内力都无法修炼,乃众所周知之事,他身上能有何秘密?想必是诸位误会了……”
“误会?”金刀门那位化境长老狞笑一声,声若洪钟,震得山谷回响,“刘猛,休要装傻充愣!若非确凿消息,我等岂会齐聚你这穷乡僻壤?速速交出李烬,再敢啰嗦,休怪我等踏平你铁剑门,鸡犬不留!”
踏平山门!鸡犬不留!
如此赤裸裸的灭门威胁,让所有铁剑门弟子面色死灰,眼中充满绝望与愤怒。他们纷纷看向队伍末尾的李烬,目光复杂,有疑惑,有恐惧,也有不解——这个沉默寡言的杂役,究竟惹了多大的祸事?
李烬缓缓抬起头,宽大斗笠下的双眼,透过缝隙,冰冷地扫过前方那一道道贪婪而狰狞的面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落花涧队伍中那位面罩寒霜的美妇身上。
果然……还是来了。柳知念,你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
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死寂和明悟。原来,自己体内那缕得自鹰嘴崖的神秘暖流,竟是传说中的修真真元?难怪它与世间一切内力格格不入,难怪它无法凝聚气感,却又拥有如此神效!
这个认知让他心神剧震,但多年的生死历练让他迅速压下了所有情绪。
“刘副门主,”李烬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此事与铁剑门无关。他们,是冲我来的。”
他一步步从队伍末尾走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疤痕交错、却线条硬朗的脸庞,以及那双沉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眸。他无视那一道道足以将普通淬体境武者压垮的恐怖威压,挺直脊梁,站在了铁剑门众人之前,与六大宗门的强者遥遥相对。
“我就是李烬。”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金刀门长老,“不知诸位兴师动众,寻我一个无法修炼的废人,所为何事?”
“小子,倒有几分胆色!”炽焰山的一位红脸长老脾气火爆,厉声喝道,“少装糊涂!交出你身上的修真真元,再说出获得真元的途径和修炼法门!否则,顷刻之间,让你和这铁剑门化为齑粉!”
修真真元!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铁剑门弟子耳边!他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烬。这个被他们嘲笑了数月的“废物”杂役,身上竟然怀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修真者的力量?!
刘猛也惊呆了,他终于明白为何会引来如此大祸!
李烬沉默了一下,知道隐瞒已是无用。他缓缓道:“我不知什么是修真真元。若你们所指的,是鹰嘴崖一战,一位路过灰衣老者打入我体内,助我疗伤保命,并传我一篇无名口诀的那股奇异力量……那便是了。”
他选择说出部分真相,试图化解灾祸。“那老者于我只有救命传功之恩,并未告知其来历姓名,传我口诀后便飘然离去,再无踪迹。至于真元剥离之法,我丝毫不知,那篇口诀也仅是粗浅的引导法门,并非修炼之法。”
众人闻言,目光更加炽热!果然有奇遇!一位神秘的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天道楼那位带队长老,一位须发皆白、气质缥缈的老者,忽然开口。他排众而出,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李烬,“那老者是何模样?有何特征?细细说来!”
李烬看了他一眼,据实描述:“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普通灰色布袍,眼神……异常清澈平静,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出手时并无惊天动地之势,只是轻轻一点,便凝滞了敌军攻击,治好了我的伤势。”
天道楼长老听着李烬的描述,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有震惊,有激动,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敬畏!他喃喃自语:“须发皆白……灰衣……眼神清澈……举重若轻……难道……难道真是……”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李烬,语气急促地追问:“他离去时,可曾留下只言片语?可曾提及……天道?”
李烬摇了摇头:“并未。”
天道楼长老闻言,眼中光芒急剧闪烁,似乎在急速思考权衡着什么。片刻后,他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愕然的举动——
他猛地转身,对着另外五大宗门的代表,尤其是那位咄咄逼人的金刀门长老,沉声道:“此事恐有蹊跷,涉及前辈高人,不可贸然行事。我天道楼退出此次行动,诸位请自便。”
说罢,竟丝毫不顾其他人错愕、愤怒、不解的目光,对着李烬方向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大袖一拂,带着几名同样疑惑的天道楼弟子,身形飘动,如同御风而行,迅速无比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转眼便消失在山道尽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气氛更加诡异。天道楼……竟然就这么走了?就因为一个模糊的老者描述?
“装神弄鬼!”金刀门长老愣了片刻,随即暴怒,“管他什么灰衣白衣!小子,休想糊弄过去!就算你不知剥离之法,将那篇口诀交出来!再由我等亲自检查你身体,自有办法弄清那真元奥秘!”
“对!交出口诀!”
“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其余四大宗门也纷纷厉声附和,贪婪再次压过了方才天道楼离去带来的疑虑。他们绝不相信天道楼会真的放弃,只当是其以退为进的诡计。
李烬看着他们步步紧逼,心知今日绝难善了。他缓缓握紧了拳头,体内那缕真元似乎感受到外界巨大的恶意,自行加速运转,带来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感。
“口诀乃恩人所授,恕难从命。至于我这残躯,你们若有本事,便来取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屈服的决绝。
“冥顽不灵!给我拿下他!踏平铁剑门!”金刀门长老终于失去耐心,怒吼一声,率先出手!一道凌厉无匹的金色刀罡撕裂空气,直劈李烬!与此同时,其余四大宗门的高手也纷纷出手,各种强悍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轰向铁剑门山门和李烬!
大战,瞬间爆发!
而此刻,已远在数里之外的天道楼长老,却在一处僻静的山巅停下脚步。他脸上再无之前的缥缈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与紧张。他颤抖着手,从怀中贴身内袋里,无比郑重地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古朴无华的玉佩,质地温润,却没有任何雕饰,只在中心有一道天然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细微裂纹。这玉佩看似普通,却是天道楼最高机密之一,据传乃开山祖师“星衍尊者”于五百年前离去时,亲手传于当时楼主,并留下训示:“后世若遇无法决断、关乎宗门存亡、或……遇疑似与‘道’相关之特异人事,可捏碎此佩,无论天涯海角,吾自有感应,或会归来。”
数百年来,天道楼历经风雨,甚至有过数次灭门之危,都未曾动用此佩。而今日,这位长老在听到李烬对那灰衣老者的描述后,一个尘封在宗门最古老卷宗中的、关于祖师样貌的零星记载,骤然浮现脑海,与李烬的描述高度吻合!
再加上那传说中的“修真真元”……他几乎有八成把握!
这已远远超出了“无法决断”的范畴,这是真正“关乎宗门存亡”乃至“与道相关”的天大之事!
不再有丝毫犹豫,他运转体内精纯内力,汇聚于指尖,狠狠捏向那块玉佩!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玉佩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一道微弱到极致、却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道韵的奇异波动,瞬间冲天而起,没入无尽虚空,消失不见。
长老望着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神情无比复杂,低语道:“祖师……若真是您……弟子……恭迎法驾……”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如电,继续向远方遁去,他必须立刻将此事禀报楼主!
而铁剑门前的惨烈厮杀,已然进入白热化。刘猛怒吼着带领弟子结阵抵抗,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铁剑门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裂。弟子们不断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山门前的土地。
李烬凭借远超淬体境的身体素质和那缕真元带来的敏锐感知,艰难地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手中夺来的一柄长剑早已破碎,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但他依旧咬紧牙关,死战不退!
然而,差距太大了。随便一个通脉境弟子的攻击,都让他难以招架,更何况还有数位化境宗师虎视眈眈!
“砰!”终于,一道炽热的掌力狠狠印在他的后心!
李烬狂喷一口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眼前一黑,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扑倒,意识迅速沉入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狞笑着逼近的身影,以及被烈焰和鲜血吞噬的铁剑门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