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坐标的破译,为团队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明确动力。但奥罗拉比任何人都清楚,仰望星空的前提,是站稳脚下这片仍在挣扎求生的土地。
“‘方舟’在星海彼端休眠,而我们需要先活着走到能仰望它的地方。”在第二天的晨间会议上,奥罗拉摊开艾德里安连夜赶制出的三维地形图,“赤道结晶山地遗迹,代号‘守望者三号’,是我们实体探索的第一步。目标:获取遗迹内可能存储的任何有效数据,尤其是关于‘凋零’侵蚀早期的记录、星球地质史,以及‘林晚网络’在该区域的其它设施信息。同时,评估遗迹结构,看是否有可回收利用的部件或能源。”
塞莉丝塔眉头微蹙:“三千四百公里,途中要穿越‘腐化沼泽’、‘锈铁峡谷’和至少两处已知的中度污染区。‘凋零’的地面巡逻单位虽然不如轨道上密集,但变异生物和腐蚀环境本身就很致命。”
“所以我们不能只是走过去。”艾德里安调出设计蓝图,“基于圣殿储备和‘大地脉动’催生的特种材料,我已经完成‘磐石行者’的初步设计——一辆六足全地形载具。外壳采用多层复合结构:最外层是‘地衣铁木’的硬化纤维,抗腐蚀;中间层注入‘净水苔’提取物,能缓慢净化接触到的低浓度‘凋零’孢子;内层是‘柔韧菌毯’,提供缓冲和生命维持。动力核心采用小型化的地脉能量转换器,以‘新生之证’共鸣器为稳定源。”
奥罗拉仔细查看设计:“防御和隐蔽性呢?”
“主动防御有限,主要靠速度和地形规避。”艾德里安坦白,“但隐蔽性不错。车体表面涂装可以模拟周围环境的能量特征和色彩,并且能完全封闭内循环,避免生命气息外泄。我们还装备了四架微型侦察无人机,可提前探路。”
“不够。”塞莉丝塔摇头,“如果遭遇成群的‘腐噬兽’或者‘影爪潜伏者’,封闭车体也挡不住持续攻击。奥罗拉,你的‘星火’之力能否在载具上形成某种…外围防护?”
奥罗拉沉思片刻:“可以尝试。将一部分‘星火调和’之力与载具外壳的‘净水苔’层结合,形成一层极薄的、持续性的‘净化力场’。它无法抵挡物理冲击,但能快速分解接触到的‘凋零’腐蚀性能量和低阶孢子,至少能为我们争取反应时间,并且让大多数依靠腐蚀攻击的生物本能地厌恶靠近。”
“这就好多了。”艾德里安快速计算,“不过这样一来,‘新生之证’需要分出一部分算力维持这个力场,可能会影响其它系统效率,比如能量武器充能速度。”
“以生存和隐蔽为第一优先。”奥罗拉拍板,“武器系统够应付突发遭遇即可。我们的目标是抵达遗迹,不是清剿沿途怪物。”
接下来的七天,圣殿变成了一个高效的生产车间。
奥罗拉以“大地脉动”持续催生特定植物和菌类,获取材料;塞莉丝塔以生命灵能引导材料生长成预设形态;艾德里安则负责精细组装、能源系统集成和电子设备调试。三人协作无间,效率惊人。
第七天傍晚,“磐石行者”静静停放在圣殿外扩出的岩洞车库中。它长约八米,形似一只收敛翅膀的钢铁甲虫,六条机械足关节灵活,外壳呈现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的灰褐色,表面有细微的银色纹路流转——那是奥罗拉的“星火净化力场”在运行。
载具内部空间紧凑但布局合理:驾驶舱、设备操作台、简易休息铺位、小型生态循环系统(用于空气和水再生),以及一个微型的“星火调和”共鸣器——这是奥罗拉在远离圣殿后仍能连接地脉、施展部分能力的关键。
“明天黎明出发。”奥罗拉检查着最后的装备清单,“预计行程8-10天抵达目标外围,探索遗迹时间预留2-3天,返程时间相当。塞莉丝塔,圣殿和‘束缚之核’就交给你了。”
“放心。”塞莉丝塔将三枚闪烁着翠绿光芒的种子交给奥罗拉,“‘生命信标’,如果你们遇到严重危险或需要紧急治疗,捏碎它。我能感应到方位,并以灵能投影方式暂时降临支援,虽然持续时间很短。”
艾德里安则调试着通讯链路:“我们和圣殿之间可以通过地脉背景辐射进行低频加密通讯,虽然带宽很低,只能传输文字和简单数据,但足够日常汇报和紧急呼叫。轨道上的‘凋零’应该侦测不到这种深度地脉通讯。”
夜幕降临。奥罗拉最后一次站在“地心火种”水潭边,感受着那股温暖澎湃的力量。她将手浸入水中,意识与星球地脉网络再次深度连接。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距离了。”她在心中低语,“请继续燃烧,守护这片净土。”
地脉传来温和的脉动,仿佛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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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磐石行者”悄无声息地驶出圣殿庇护所,六足在崎岖地面上移动时几乎没有任何机械噪音——艾德里安采用了仿生缓冲结构和消音材料。
奥罗拉坐在主驾驶位,通过全景屏幕观察外界。艾德里安在副驾驶监控传感器和导航。载具很快进入第一条地底隧道——这是他们事先利用“大地脉动”轻微改造出的一条相对安全的捷径,能避开地表大片开阔的危险区。
隧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载具的微光照明和屏幕上的各种读数。岩壁偶尔能看到暗红色的“凋零”污染脉络,像溃烂的血管,但浓度很低。
“前方五百米即将离开隧道,进入‘腐化沼泽’边缘区。”艾德里安提醒,“空气毒素指数将上升,外部腐蚀性增强。建议切换至全封闭模式。”
奥罗拉点头,按下控制钮。轻微的密封声响起,车内空气转为内循环。外部传感器显示,前方出口处弥漫着黄绿色的雾气,地面上是粘稠的、冒着气泡的泥浆,扭曲的黑色树木像垂死者的手臂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开启伪装模式,能量输出保持最低。”奥罗拉小心操控载具,六足在泥浆边缘较为坚实的区域选择落脚点,“扫描前方地形,寻找最坚实的路径。”
“磐石行者”外壳的颜色和能量特征开始动态变化,很快融入周围环境,如同隐形。它缓慢而稳定地前进,像一只真正的沼泽生物。
最初的几个小时平安无事。他们绕过了一片沸腾的酸液池,避开了几群在泥浆中翻滚的、像巨大水蛭般的变异生物。艾德里安释放了两架无人机在前方探路,传回相对安全的路线。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沼泽最狭窄的一段时,异变突生。
“侦测到高能量反应!”艾德里安突然低呼,“左前方,七百米,泥浆下方!正在快速接近!”
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热源信号从淤泥深处急速上升。紧接着,前方约五十米处的泥浆猛地炸开!
一头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它像是某种巨型蠕虫和甲壳类生物的扭曲融合体,体长超过十五米,直径近三米,头部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布满利齿的吸盘口器,身体覆盖着暗红色、流淌着腐蚀粘液的骨板。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身体中部,竟然镶嵌着一块约两米长、一米宽的暗银色金属板,板上隐约可见破损的几何纹路——那是“林晚网络”早期设施的装甲残片!
“‘吞噬者’级变异体!”艾德里安迅速调出之前从“束缚之核”获得的数据,“它吞吃过网络设施,将装甲板与自身融合了!战斗力预估……b+级!能喷射高腐蚀酸液和发射破碎金属碎片!”
怪物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部转向载具方向,口器旋转速度加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全速后退!准备规避!”奥罗拉立刻做出判断。硬拼不是明智选择,尤其在沼泽地形。
“磐石行者”六足全力蹬踏,迅速后退。但沼泽地形限制了速度。
怪物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口器猛地张开,一道黄绿色的酸液柱疾射而来!
奥罗拉猛打方向,载具侧向跳跃,酸液擦着外壳溅落,落在泥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白烟冒起。外壳的“星火净化力场”银光急闪,迅速中和了溅射到的少量酸液。
“它要冲过来了!”艾德里安看着传感器上急速逼近的热源。
怪物在泥浆中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像鱼在水中。
奥罗拉眼神一凛。逃不掉,那就战。
“艾德里安,准备‘震颤地刺’!瞄准它身体下方,发射后立刻横向移动!”
“明白!”艾德里安迅速切换到武器控制。
“磐石行者”腹部的发射口打开,三枚粗短的、带着螺旋纹路的金属桩被高压气体推出,深深扎入前方泥地。下一秒,金属桩内部的地脉能量转换器启动,向地下释放特定频率的震动波!
这是利用“大地脉动”原理设计的非致命武器,旨在制造局部地震,干扰敌人而非直接杀伤。
怪物正下方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软化!它庞大的身躯顿时陷入泥浆,冲锋势头戛然而止,口器发出愤怒的嘶叫。
就是现在!
奥罗拉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双手离开操控杆,按住面前的“星火调和”共鸣器,闭上眼睛。
“艾德里安,保持载具稳定,给我十秒钟。”
她的意识通过共鸣器,与载具外壳的净化力场深度连接,然后——顺着力场,如同触角般延伸出去,轻柔但坚定地“触碰”向那怪物身上镶嵌的金属板。
那块金属板,虽然被怪物肉体包裹、污染,但其核心材质仍然是“林晚网络”的造物。只要还有一丝原本的结构和能量回路残留……
她“摸”到了。
冰冷、混乱、充满痛苦和饥饿的怪物意识几乎要将她的感知吞噬。但奥罗拉屏息凝神,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金属板残存的、极其微弱的“网络印记”上。
然后,她以“星火调和”之力,向那印记发送了一段最简单的、纯粹的“林晚网络”基础唤醒信号——就像之前对“守望之眼”做的那样,但更微弱、更温和,几乎只是打个“招呼”。
奇迹发生了。
那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镶嵌在它身上的金属板,那些破损的几何纹路,突然亮起了极其黯淡的、断断续续的蓝色微光!
虽然只持续了两秒钟就熄灭了,但就在这两秒钟里,怪物的动作完全停止了,甚至连口器的旋转都暂停了。它那混沌的意识中,似乎有某种被埋藏了无数岁月的、属于“造物”而非“怪物”的东西,被短暂地唤醒了。
奥罗拉感觉到了——那一瞬间,不是怪物的暴怒,而是一股深深的、无言的…悲伤与困惑。就像一个孩子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光芒熄灭。怪物恢复行动,但似乎…有些茫然。它不再冲锋,而是在原地焦躁地扭动身体,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
“趁现在!全速离开!”奥罗拉睁开眼睛,额头上布满细汗。
艾德里安早已准备好,“磐石行者”六足全力发动,绕开怪物,向着沼泽边缘疾驰。
怪物没有追赶。它只是停在原地,那颗镶嵌着发光金属板的头颅,转向载具离开的方向,“注视”了许久许久。
直到载具消失在沼泽边缘的丘陵地带,它才缓缓沉入泥浆,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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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磐石行者”停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岩壁凹陷下,进行短暂休整和损伤检查。
“外壳轻微腐蚀,净化力场消耗了23%,无结构性损伤。”艾德里安报告完,看向奥罗拉,眼神复杂,“刚才…你做了什么?那怪物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奥罗拉喝了口水,平息着精神力透支带来的轻微眩晕。
“我尝试与它身上的网络设施残片共鸣…没想到真的起了反应。”她低声说,“那块金属板,可能不仅仅是被它‘吃掉’,而是在更早的时候,也许是为了保护或修复什么,主动与某个生命体融合了…结果在‘凋零’侵蚀下,生命体变异,金属板也被污染、囚禁,变成了怪物的一部分。”
艾德里安沉默片刻:“你是说,它曾经可能是…盟友?甚至可能是网络设施的守护者?”
“只是猜测。”奥罗拉望向沼泽方向,“但‘凋零’的可怕之处,或许不仅在于毁灭,更在于扭曲——将美好的、守护的、有联系的事物,扭曲成丑陋的、破坏的、孤独的怪物。”
她握紧“新生之证”:“这更坚定了我的想法。净化‘灰烬摇篮’,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能活下去,更是为了…让那些被扭曲的、受苦的事物,能够安息,或者…有机会恢复本来的样子。”
短暂的休整后,载具再次出发。
前方的路程依然危险,但有了这次遭遇,他们更加警惕,也更加清楚自己行动的意义——这不仅仅是一次获取信息的探险,更是一次对被遗忘和被扭曲之物的见证。
而赤道结晶山地的古老遗迹,还在远方沉默等待,它保存的秘密,或许将揭示更多关于“凋零”、关于守护、关于牺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