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万载冰封,千峰竞秀。凛冽的罡风卷起雪沫,在亘古不化的冰川与嶙峋的峭壁间呼啸盘旋,发出鬼哭般的呜咽。日光穿透稀薄的高空云层,洒在连绵的雪峰之上,折射出刺目而冰冷的银芒。空气稀薄而清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肺腑的寒意。
苏青阳与黄蓉的身影,便在这片冰雪的王国中跋涉。苏青阳依旧是一袭单薄的青衫,步履从容,所过之处,连一片雪花都未曾惊动,仿佛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黄蓉则裹着一件厚实的雪白狐裘,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雾。她虽然内力不弱,但这天山绝顶的酷寒,依旧让她感到刺骨。
“神仙大哥,快看!那就是缥缈峰!”黄蓉裹紧了狐裘,兴奋地指着远处云雾深处。只见群峰拱卫之中,一座孤峰突兀而起,峰顶隐于流动的云海之上,其形当真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巨大鹫鸟,透着孤傲与神秘。“灵鹫宫肯定就在那上面!” 她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少女独有的雀跃和对即将探索神秘之地的憧憬。
苏青阳抬眼望去,目光轻易穿透重重云雾与空间的距离。那灵鹫峰顶,云遮雾绕之下,隐约可见飞檐斗角、殿宇楼阁的轮廓,依山势而建,险峻非常,正是灵鹫宫所在。天山童姥巫行云,逍遥派秘藏,无崖子的棋局,李秋水的恩怨……这片冰封之地,沉淀着太多的故事与力量。
两人不再耽搁,施展轻功,踏着险峻的冰川与裸露的黑色岩脊,朝着灵鹫峰的方向急速掠去。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竟出奇地顺利。那些传说中遍布天山、守卫缥缈峰的各部弟子,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生死符,似乎都刻意避开了他们的路径。山势愈发陡峭,云雾如同实质般在身边流淌,寒意更甚。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道天堑。两座巨大的冰峰之间,一道深不见底的幽暗冰渊横亘眼前,宽逾数十丈!冰渊之上,唯有一座由数根粗大铁索连接、铺着稀疏木板的悬空索桥在凛冽的山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桥下云雾翻涌,深不见底,罡风如刀,卷起雪沫冰晶,发出凄厉的呼啸。这便是通往灵鹫宫的最后一道天险——缥缈渡口!
索桥入口处,数名身着素雅白衣、背负长剑的女子静静伫立。她们面容姣好,气质却冷若冰霜,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为首一名女子约莫三十许人,气息沉稳,显然修为不俗。她们正是灵鹫宫钧天部的精锐弟子,专司守卫这缥缈渡口。
见到苏青阳与黄蓉接近,为首的白衣女子上前一步,目光在苏青阳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随即抱拳行礼,声音清脆却带着天山特有的寒意: “阁下可是苏青阳苏先生?”
苏青阳神色平静,拱手回礼:“正是在下。携友黄蓉,特来拜会天山童姥前辈,烦请通传。”
那白衣女子似乎早已得到吩咐,并未多问,侧身让开道路,语气恭敬中带着疏离:“苏先生客气。姥姥已在灵鹫宫等候多时。请!”
苏青阳微微颔首,也不多言,举步便欲踏上那摇晃不定的索桥。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黄蓉眼珠滴溜溜一转,小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神仙大哥,看我的!” 话音未落,黄蓉身影一晃!她并未踏上索桥,而是足尖在渡口冰冷的岩石上轻轻一点!
嗡! 一股无形而玄奥的波动瞬间自她体内扩散开来!空间仿佛在她脚下被压缩、折叠!她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出现在数十丈外、索桥的另一端!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正是她新得的“风后奇门”结合苏青阳身法精髓所领悟的——咫尺天涯!
“哇!” “这……” “好快!” 守卫在渡口的钧天部弟子们齐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她们个个武功高强,眼力非凡,却根本没看清黄蓉是如何过去的!仿佛只是眼前一花,那裹着狐裘的俏丽身影便已稳稳站在了对岸!这绝非寻常轻功,更像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黄蓉站在对岸,得意地拍了拍手,冲着苏青阳和那些目瞪口呆的钧天部弟子做了个鬼脸,脆声道:“神仙大哥,快过来呀!”
苏青阳眼底掠过一丝莞尔,这小丫头得了点本事,就忍不住显摆了。他并未施展任何惊世骇俗的身法,只是如同闲庭信步般踏上索桥。那剧烈摇晃、让寻常武林高手望而却步的铁索桥,在他脚下却如同平地。他步履从容,青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影几个起落间,便已越过数十丈天堑,稳稳落在黄蓉身边。
钧天部弟子们看着对岸并肩而立的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那少女的身法已如鬼魅,而这青衫男子,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深不可测!难怪姥姥会如此郑重地等候。
过了缥缈渡口,沿着一条开凿在绝壁上的险峻栈道蜿蜒而上。栈道外侧便是万丈深渊,云雾在脚下翻涌。栈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由整块山岩开凿出的平台出现在眼前。平台尽头,一座巍峨古朴的宫殿依山而建,殿宇层叠,飞檐如钩,在冰雪云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遗世独立、俯瞰苍生的孤高与威严。殿门上方,一块巨大的玄色牌匾高悬,上书三个铁画银钩、气势磅礴的古篆大字——灵鹫宫!
殿门洞开,却无守卫。一股无形的、混合着千年寒冰与某种霸道威严的气息,弥漫在宫殿内外。
苏青阳与黄蓉踏入大殿。殿内空间开阔,穹顶高耸,由巨大的冰柱支撑。地面铺着光洁如镜的黑色石板,寒气森森。大殿深处,九级冰阶之上,一张巨大的寒玉王座散发着幽幽冷光。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异常矮小的女子,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女童模样,穿着一身鲜艳如火的红衣,与这冰冷的大殿形成鲜明对比。她面容精致如瓷娃娃,肤色却异常苍白,几乎透明。一双眼睛极大,漆黑如墨,此刻正冷冷地、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青阳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的沧桑、霸道、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她稚嫩的外表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天山童姥,巫行云!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就落在了苏青阳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之上——那里,一枚造型古朴、非金非玉、色泽温润、隐隐有七色宝光流转的指环,正静静戴在那里!
巫行云那漆黑深邃的童孔猛地一缩!一股极其复杂、混合着震惊、狂喜、怀念、乃至一丝嫉妒的强烈情绪,在她眼中汹涌翻滚!她霍然从寒玉王座上站起,那矮小的身躯却爆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骤降数分!
“小子!”巫行云的声音清脆如同女童,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你手上的七宝指环!你是无崖子的弟子?!”
这枚逍遥派掌门信物,她绝不会认错!它怎会出现在一个外人手上?!
苏青阳迎着那足以让宗师都为之胆寒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他轻轻抬起右手,那枚七宝指环在幽暗的大殿中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他摇了摇头,声音清越: “前辈误会了。无崖子前辈,并非在下师尊。”
巫行云眉头紧锁,稚嫩的脸上布满寒霜:“那这指环如何在你手上?!莫非你……” 她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陡然攀升,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前辈稍安勿躁。”苏青阳淡然道,仿佛并未感受到那迫人的压力,“在下月余前曾游历擂鼓山,机缘巧合得见无崖子前辈。前辈棋艺通玄,道法精深,在下与之手谈论道,相谈甚欢。此指环,乃是临别之时,无崖子前辈相赠,言明若有机缘,可持此物来天山拜会前辈。”
“擂鼓山……相谈甚欢……”巫行云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她缓缓坐回寒玉王座,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苏青阳,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无崖子隐居擂鼓山,她是知道的。他肯将七宝指环相赠……这“相谈甚欢”四字,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还好吗?”巫行云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属于女童的清脆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关切。问出这句话时,她眼中那属于天山童姥的霸道威严悄然隐去,只剩下纯粹的、对故人的担忧与挂念。
苏青阳能清晰地感受到巫行云情绪的变化,那深藏于凶名之下的、对无崖子刻骨铭心的情愫。他微微颔首:“无崖子前辈气色尚佳,棋兴正浓。只是……”他顿了顿,“只是前辈行踪向来飘忽,在下离开擂鼓山时,前辈尚在,如今是否还在山中,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巫行云沉默了。她小小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寒玉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光滑的扶手。大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殿外呼啸的风雪声隐隐传来。黄蓉站在苏青阳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天山童姥,感受着大殿内弥漫的复杂情绪,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巫行云才再次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苏青阳身上,恢复了之前的审视,但那股迫人的戾气却消散了许多。她看着苏青阳那平静深邃的眼眸,又扫了一眼他身旁灵动慧黠的黄蓉,稚嫩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与其外表极不相符的、带着几分玩味和试探的笑意:
“相谈甚欢?哼,我那师弟,眼高于顶,能让他觉得‘甚欢’,还送出七宝指环……小子,你倒是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