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山的云雾在身后渐渐淡去,苏青阳策马踏上通往西北方向的官道。白马神骏,步伐轻快,蹄声清脆,伴着山林间的鸟鸣,颇有几分踏歌而行的闲适。他此行的目的地是缥缈峰——天山童姥巫行云的灵鹫宫所在。逍遥三老,已见其二,这最后一位,自当拜访。
识海中,《逍遥御风》的浩瀚道韵与《大罗洞观》的玄奥轨迹、《神机百炼》的创造伟力相互交织,圆融流转。此去擂鼓山,收获远超预期。无崖子痊愈重生,逍遥传承尽入囊中,更熔炼了自身所有传承,道基前所未有的稳固。前方之路,似乎只剩下水磨工夫与天地机缘。
然而,江湖从来不会让宁静持续太久。
刚下擂鼓山不过十余里,进入一片相对稀疏的丘陵林地,官道在此略显蜿蜒。白马正悠然前行,前方道路中央,却被一群人影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群人约莫二三十号,个个穿着粗布劲装,手持刀枪棍棒,面相凶悍,眼神不善,显然是江湖上常见的绿林草莽、打家劫舍之辈。为首一人,尤其扎眼。
此人身高不足五尺,膀大腰圆,如同一个矮壮的肉墩子。一张大饼脸上,两只绿豆小眼闪着油滑狡诈的光芒,蒜头鼻下留着两撇鼠须,下巴上还有几根稀疏的黄毛,勉强算作胡须。他穿着一身亮绿色的绸缎袍子,外面却罩着一件不合身的破烂皮甲,腰间插着一对寒光闪闪的短柄板斧,整个人显得不伦不类,滑稽又透着几分令人作呕的市侩气息。
他叉着腰,腆着肚子,绿豆眼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策马而来的苏青阳,脸上挤出自以为豪迈、实则猥琐无比的笑容,上前一步,拖长了调子,声音尖细刺耳:
“呔!前面那位骑白马的公子!可是姓苏名青阳啊?”
苏青阳勒马停驻,青衫在微风中轻拂。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群乌合之众,落在了那矮冬瓜身上。这猥琐矮子的形象,瞬间与记忆中水泊梁山那个排名五十八位、绰号“矮脚虎”的好色之徒——王英,重合在了一起!
果然是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腌臜货色!苏青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看来吴用那条毒蛇,并未死心,反而如附骨之蛆般又黏了上来。
“是又如何?”苏青阳声音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
王英见对方承认,绿豆眼闪过一丝自以为得计的喜色,清了清嗓子,努力挺起他那几乎不存在的胸膛,做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派头,高声道:
“是就好!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英王大爷!乃是梁山泊好汉,江湖人称‘矮脚虎’!今日奉了俺们梁山军师,‘智多星’吴用大哥之命,特意在此恭候苏公子大驾!”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有威严:“吴用大哥说了,苏公子人中龙凤,本事高强!俺们梁山宋公明哥哥最是爱惜人才,求贤若渴!只要苏公子肯点头入伙,上了俺们梁山,那绝对是一把金交椅伺候!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美女财宝,唾手可得!比公子你一个人在外头瞎晃悠强百倍!怎么样?跟俺们走一趟吧?” 他那猥琐的目光,在提到“美女财宝”时,更是闪过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淫邪。
又是这套说辞!吴用这狗头军师,为了给宋江那黑厮招安铺路,搜罗所谓“人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派这么个腌臜东西来“邀请”,简直是侮辱!
苏青阳连眼皮都懒得抬,更不屑于与这等货色多费唇舌,直接吐出两个字: “没空。” 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呃?” 王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本以为报出梁山大名,报出吴用和宋江的名号,对方就算不纳头便拜,也该客客气气,至少犹豫一番。没曾想,对方竟如此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连一丝一毫的考虑都没有!那语气,那神态,仿佛在打发一条路边挡道的癞皮狗!
巨大的落差感,瞬间点燃了王英那本就狭隘自卑、又极度膨胀扭曲的自尊心! 他王英在梁山虽然排名靠后,但好歹也是有名有号的头领!手下也管着几百号小喽啰!在这山东地界,绿林道上谁不给他“矮脚虎”王大爷几分薄面?眼前这个小白脸,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竟敢如此无视他?!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小辈!”王英那张大饼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绿豆眼瞪得溜圆,指着苏青阳的鼻子尖声怒骂,“老子好言好语相请,是给你脸!你他妈算什么东西?竟敢在老子面前拿腔作调?吴用大哥和宋公明哥哥看中你,那是你祖坟冒青烟!你他妈还敢拒绝?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他越骂越怒,唾沫星子横飞,矮胖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你当老子这‘矮脚虎’的名号是白叫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兄弟们!”他猛地一挥手,对着身后那群早已按捺不住的喽啰吼道,“给老子拿下这小兔崽子!绑了带回梁山!让吴用大哥和宋公明哥哥发落!让他知道知道,得罪咱们梁山好汉的下场!上!”
“嗷嗷嗷!”
“绑了他!”
“打断他的腿!”
一群喽啰早就等得不耐烦,此刻如同打了鸡血,嗷嗷怪叫着,挥舞着刀枪棍棒,如同饿狼扑食般,从四面八方朝着端坐马上的苏青阳猛扑过来!刀光闪烁,棍影如山,杀气腾腾!他们平日里打家劫舍,欺负良善惯了,何曾将这样一个孤身骑马、看似文弱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看着这群面目狰狞、叫嚣着扑来的乌合之众,苏青阳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冰冷的厌烦。 蝼蚁聒噪,挥之即去便是。
他并未拔剑,也未动用什么精妙招式。 只是在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喽啰即将扑到马前、刀枪棍棒几乎要触及他衣袂的刹那—— 苏青阳飘然下马,右脚极其随意地、如同踏碎一片落叶般,轻轻向下一踩! 动作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
然而—— 就在他右脚脚尖触及官道坚硬土地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大地龙脉最深处的、浩瀚磅礴的无形伟力,以他的右脚落点为中心,骤然爆发!
轰隆隆隆——!!! 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猛然翻身! 大地,剧烈震颤! 整片丘陵林地,仿佛爆发了十二级地震!山石崩裂!林木狂摇!官道坚硬的土石路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层层拱起、寸寸碎裂!蛛网般的恐怖裂痕以苏青阳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闪电般蔓延开去!深达数尺!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啊——!”
“妈呀!地龙翻身了!!”
“救命——!”
那些气势汹汹扑上来的喽啰,别说伤到苏青阳一根毫毛,连他马前十丈都未能靠近!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般的地震掀得人仰马翻!如同狂风中的破麻袋! 噗通!噗通!噗通!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器脱手坠地声响成一片!二三十号凶神恶煞的喽啰,顷刻间全都如同滚地葫芦般摔倒在地,滚作一团!有的被震得口吐鲜血,有的被碎裂飞溅的石块砸得头破血流,有的直接被震晕过去!个个鼻青脸肿,骨断筋折,哀嚎遍野!场面混乱不堪,惨不忍睹!
而首当其冲的,正是那叫嚣得最凶、蹦跶得最高的王英!
王英只觉一股无法抗拒、如同天倾地陷般的恐怖力量,狠狠砸在了自己脚下!他矮壮的身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是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脚下地面猛地向上狂暴掀飞!那股力量并非作用于他的身体表面,而是直接透过大地,作用在他全身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肉之上!
“哇啊——!” 王英发出一声凄厉短促到极致的惨嚎!他那引以为傲的矮墩子身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脚狠狠踢中的皮球,或者说,更像是一颗被人用尽全力掷出的……炮弹!
嗖——!!!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王英那矮胖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以远超常人理解的恐怖速度,朝着官道左侧的一片陡峭山坡方向,猛地激射而去!
轰咔嚓——!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传来! 王英的身体先是狠狠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去势不减! 接着又撞在了一块凸起的巨大山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山岩表面都布满了裂痕! 最后,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打着旋儿飞上了半空,划出一道极其夸张的抛物线! 最终—— 噗嗤! 伴随着一声如同装满烂泥的麻袋跌落的声音,以及几声细微的树枝断裂声。 王英那矮胖的身影,如同一个被顽童用力甩上树梢的破布娃娃,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地……挂在了离地足有十几丈高(约四十多米)的一棵巨大青松的树冠之上!
那棵青松枝繁叶茂,位于山坡高处。王英以一种极其狼狈、极其滑稽的姿势挂在那里——他的腰带被一根手臂粗的坚韧横枝贯穿挂住,整个人大头朝下,晃晃悠悠!两条短腿无力地耷拉着,一只沾满泥污的靴子都甩飞了老远。他那张猪肝色的大饼脸上沾满了泥土和树叶,鼻子嘴巴都在流血,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显然已经被这一连串狂暴的撞击和惊吓震得彻底晕死过去。远远望去,就像一颗长在树梢上的古怪肉瘤,又像一个被挂起来风干的腊猪头!
整个官道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白马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刨了刨脚下的碎石。 烟尘缓缓散去,露出官道上那如同被巨犁翻过的狼藉地面,和满地痛苦呻吟、如同烂泥般瘫倒的喽啰。 还有远处那棵高耸青松上,随风轻轻摇曳的“矮脚虎”挂饰。
苏青阳端坐马上,青衫依旧洁净,纤尘不染。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喽啰,更没有抬头欣赏树梢上的“风景”,仿佛刚才那地动山摇、人仰马翻的一幕,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轻轻一抖缰绳。 “驾。” 白马迈开步子,灵巧地绕过地上哀嚎的打滚者和碎裂的坑洞,踏着相对平整的路面,继续向前行去。清脆的马蹄声在死寂的官道上回荡,如同踏在所有幸存者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直到那道青衫白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的拐角,消失在视线尽头…… “妈……妈呀……鬼……鬼啊……” 一个喽啰才如梦初醒,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嚎叫,连滚带爬地朝着反方向逃去。 “救命……王……王头领还在树上……” “快……快去救王头领……” 剩下的喽啰才挣扎着爬起来,有的去追那个吓疯的同伴,有的则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朝着王英挂着的那棵青松跑去,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树梢,看着那晃悠悠的矮胖身影,一个个欲哭无泪,束手无策——这么高,怎么救?!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山坡对面,另一处更高也更隐蔽的山岗密林之中。 一个身穿青色直裰、手持单筒黄铜千里镜的身影,正透过枝叶的缝隙,将官道上发生的一切,包括王英被挂上十几丈高树梢的“壮举”,尽收眼底!
正是吴用! 他放下千里镜,那张清癯儒雅的脸上,此刻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握着千里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吴用低声咒骂,眼中充满了对王英的鄙夷和计划失败的恼怒。他本想利用王英这莽夫试试能否“请”动苏青阳,最不济也能骚扰一番,试探深浅。万万没想到,对方甚至连手都没动一下,只是轻轻一跺脚,就让王英连人带手下变成了天大的笑话!自己寄予厚望的“招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闹剧!
“天人境……果然深不可测……”吴用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但随即又被一种更加阴鸷、更加贪婪的光芒取代!他望向擂鼓山的方向,想起了自己探听到的另一个重要消息——聋哑谷珍珑棋局!无崖子!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苏青阳……你总会有所求……总会有所顾忌!”吴用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诡异的笑意,“珍珑棋局……逍遥传承……无崖子……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切入点!”
他不再看那官道上的混乱和树梢上的“风景”,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风中隐隐的低语: “棋局将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官道上,喽啰们还在为解救树梢上的“矮脚虎”而哭喊奔忙。而那匹踏碎尘埃的白马,已驮着它的主人,朝着缥缈峰的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