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庄前两座巨大的血肉深坑,如同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恶魔,裹挟着恐惧与震撼,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宋江湖。
“……一掌!就他妈一掌啊!隔着二十丈远!游氏双雄连人带盾,直接拍进地底好几丈深!骨头渣子都跟泥混一块儿了!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了!”
“嘶……真的假的?那游骥游驹可是成名多年的高手……”
“千真万确!老子当时就在场!那股子劲儿……那根本就不是人!是神!是魔!是天罚!”
“听说少林玄寂大师就在旁边,屁都没敢放一个!脸白得跟纸似的!”
“唉……聚贤庄的英雄大会……成了天大的笑话!几百号人,刀枪剑戟的,愣是看着人家骑着马,慢悠悠地走进庄子里去了!连个敢喘大气的都没有!”
“苏青阳……天人境……原来天人境发怒,竟是这般模样……”
“以后谁还敢跟那位爷炸刺?游氏兄弟坟头草都快冒尖了!”
各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传闻如同瘟疫般席卷江湖。茶馆酒肆、门派山门、驿道路旁,处处都在谈论着那青衫白马的身影,谈论着那轻描淡写却足以毁天灭地的一掌,谈论着游骥游驹兄弟是如何被硬生生“种”进了地里!恐惧、敬畏、不可置信、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江湖底层如同暗流涌动。苏青阳这个名字,第一次以如此血腥霸道、凌驾众生的姿态,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头,其威势之盛,甚至一时盖过了身世曝光、叛出丐帮的萧峰!
少室山下,一处隐秘的山涧旁,篝火跳跃,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
萧峰魁梧的身躯靠着山岩,手中拎着一个粗陶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却化不开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沉重与一丝……愧疚。他已从展昭带来的六扇门密报中,得知了聚贤庄发生的一切。
“唉……”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在山涧回荡,萧峰放下酒坛,虎目之中带着复杂难言的痛楚,“二弟他……终究是因我之故,出手如此之重,造下这般杀孽……游氏兄弟纵然该死,但……”
“萧大哥!”清脆的声音带着急切打断了他。阿朱蹲在篝火旁,正用小树枝拨弄着火堆,闻言抬起头,俏丽的脸上满是认真与不赞同,“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怎么能怪你?明明是那群所谓的‘英雄豪杰’自己找死!”
她声音清脆,逻辑分明:“聚贤庄广发英雄帖,摆明了就是冲着你和苏二哥来的!他们污蔑苏二哥是契丹细作,助纣为虐,还喊打喊杀要碎尸万段!苏二哥只是路过,都说了无意纠缠,只要不挡路便相安无事!是那游氏双雄自己跳出来,仗着人多势众,非要动手!这不是找死是什么?难道苏二哥就该站在那里任由他们砍杀不成?”
阿朱越说越气,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他们以为人多势众就能不讲道理?就能随便欺负人?结果踢到了苏二哥这块硬得不能再硬的铁板!这纯粹是他们咎由自取,跟萧大哥你有什么关系?苏二哥那叫自保,叫除害!二雄既死,聚贤庄那窝藏奸佞、煽风点火的贼窝子,也算是被敲山震虎,为江湖除了一小害!”
白玉堂斜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闻言嗤笑一声,桃花眼中满是不屑:“嫂子说得对极!那群蠢货,简直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照屎)!他们难道都是瞎子聋子?杏子林里,苏二哥露的那一手‘天宫幻影’,外加一个眼神就压得智光秃驴他们五体投地,还不够说明问题?还敢去捋虎须?说他们不知道天人之威?我看他们是赌徒心态,赌二哥自重身份,不屑跟他们这些小虾米一般见识罢了!”
白玉堂的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两声略带唏嘘的叹息。
“唉,老五,你说对了一半。” 说话的是钻天鼠卢方,他捋着山羊胡子,脸上带着看透世情的沧桑与精明,“江湖混老了,什么人没见过?那些聚在聚贤庄的,有的是真恨契丹人恨得盲目,被仇恨冲昏了头;有的是想借机扬名立万,踩着萧大侠和苏先生的名头往上爬;更多的,是抱着法不责众的侥幸!他们不是不知道天人之威,恰恰相反,他们正是因为知道天人境大能高高在上,等闲不会自降身份对普通江湖人出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他们赌的,就是苏先生身为天人,自重身份,最多教训一番,不会真下杀手!毕竟,为一群蝼蚁脏了手,多不值当啊!”
“嘿嘿,” 一旁的穿山鼠徐庆,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接话道,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的肯定,“赌徒嘛,总有输红眼和输不起的时候!很明显,这次他们赌输了,而且输得裤子都没了!游老大游老二直接连本带利赔了个精光,把自己都输进土里了!啧啧,这买卖,赔到姥姥家了!” 徐庆的话糙理不糙,引得白玉堂翻了个白眼。
萧峰默默听着,心中的郁结并未完全解开。他并非迂腐之人,深知江湖险恶,快意恩仇。只是他天性重情重义,总觉得二弟为他沾染血腥,心中不安。阿朱的维护,白玉堂的愤慨,卢方徐庆的透彻分析,都让他明白道理所在,但那声叹息,终究是为了这浑浊世道下,二弟被迫显露的雷霆手段。
“大哥,”展昭看出了萧峰的心思,声音沉稳有力,“是非曲直,自有公断。然江湖事,江湖了。苏二哥行事,自有其道理,更自有其担当。我等兄弟能做且该做的,便是相信他,支持他,在他需要时,并肩而行!至于那些自寻死路之辈……不值得大哥为之挂怀,徒乱心神。”
萧峰深吸一口气,展昭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他心头的壁垒上。他缓缓点头,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眼中复仇的火焰重新凝聚,更加纯粹,更加坚定。“三弟说得是。是大哥着相了。”他将目光投向少室山的方向,“走!先去见我爹娘!”
与此同时,东京汴梁,六扇门总衙。 气氛肃穆凝重。神捕司的总捕头诸葛正我端坐上首,手中端着一杯清茶,却久久未曾啜饮,面色沉静无波。下首两侧,四大名捕:无情(盛崖余)、铁手(铁游夏)、追命(崔略商)、冷血(冷凌弃)肃立。案几上,放着一份墨迹淋漓的诉状。
一个形容狼狈、面色苍白、眼神中交织着怨恨与恐惧的青年,正跪在堂下,涕泪横流,正是侥幸从聚贤庄逃得一命的游坦之。
“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们游家做主啊!!”游坦之的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夜枭啼哭,“那苏青阳!他……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爹我叔,聚贤庄庄主游骥游驹,一生行侠仗义,乐善好施,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的‘游氏双雄’啊!他们召集各路英雄,本是为了商讨抗辽大计,铲除契丹狗贼萧峰……”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怨毒:“谁知那苏青阳,身为萧峰的结义兄弟,不分青红皂白,冲到我聚贤庄前!我爹他们不过是上前询问几句,那魔头便悍然出手!一掌!仅仅一掌啊!”
游坦之的身体因恐惧和愤怒剧烈颤抖起来:“就把我爹和我叔……活活拍成了肉泥!尸骨无存!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啊!青天大老爷!六扇门掌管江湖秩序,法度森严!此等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若不绳之以法,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求大老爷为我游家满门申冤!将那苏青阳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声嘶力竭,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砰砰作响,状若疯癫。
堂上一片死寂。 四大名捕神色各异。 无情(盛崖余)面无表情,轮椅上的身影纹丝不动,眼神淡漠如同寒潭,仿佛眼前只是一个吵闹的蝼蚁。 铁手(铁游夏)浓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聚贤庄游氏兄弟的为人,六扇门岂能不知?勾结官府,包庇贼赃,仗势欺人,劣迹斑斑。召集英雄大会是真,但目的恐怕也不那么纯粹。 追命(崔略商)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掏了掏耳朵,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猴戏。 而站在最靠近门口位置的冷血(冷凌弃),那张年轻冷峻的脸上,此刻却如同覆盖了一层万年寒冰!他抱着双臂,斜倚着门框,低垂着眼睑,仿佛在闭目养神。但当游坦之那怨毒的控诉声提到“苏青阳”三个字时,他抱着的手臂上,肌肉猛然绷紧,怀中的那柄无鞘长剑“争”地发出一声低沉却清晰无比的轻鸣!一股凌厉刺骨的剑气,如同实质的冰针,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堂!温度骤降!
游坦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激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惊恐地看向门口那个如同孤狼般的身影。
诸葛正我终于抬眼,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状纸,又落到游坦之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游坦之,你之所言,本座已知晓。然江湖仇杀,是非曲直,错综复杂。你父游骥、游驹,聚众数百,刀兵相向,意图围攻他人,此乃事实。苏青阳反击,亦在情理之中……”
“大老爷!那是反击吗?!那是屠杀!是虐杀啊!”游坦之如同被踩了尾巴,尖声打断,“他……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
“够了!” 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九幽寒风骤然刮起! 倚在门框的冷血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瞳孔,竟隐隐泛着一丝如同野兽般的幽绿!冰冷、锐利、充满了极度危险的气息!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跪地的游坦之面前! 居高临下!
游坦之只觉一股如同尸山血海般的恐怖杀气当头罩下!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下身又是一热,腥臊味再次弥漫。 冷血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匕首,狠狠钉在游坦之惊恐扭曲的脸上。他缓缓俯下身,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清晰地钻进游坦之的耳朵里,也响彻整个寂静的大堂:
“你……”
“知道……”
“什么叫……”
“天人境吗?”
游坦之瞳孔骤缩!“天人境”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脑海!聚贤庄那如同梦魇般的景象瞬间浮现!那淡漠的眼神,那不似人间的一掌……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冷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充满了嘲讽与杀意: “你爹你叔,还有聚贤庄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去招惹一位天人境的大能……”
“你……” 冷血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点在游坦之的鼻尖上,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 “还能活着……”
“跪在这里……”
“像条丧家之犬一样……”
“狺狺狂吠……”
“就已经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 “你家祖坟冒了青烟!烧了高香!”
“积了八辈子德了!”
“懂吗?!”
最后两个字如同炸雷,震得游坦之耳膜嗡嗡作响,心神彻底崩溃! “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大堂外疯狂逃窜,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到了极点,哪还有半分刚才控诉时的“苦主”模样?
看着游坦之连滚爬爬消失在门外,大堂内依旧一片寂静。 诸葛正我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无情重新闭上了眼睛。 铁手微微摇头。 追命嗤笑一声,掏出酒葫芦灌了一口。 冷血缓缓直起身,那股骇人的杀气瞬间收敛,重新变回那个沉默冷峻的青年,抱着剑走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人境……苏青阳……”诸葛正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低声自语,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一掌拍死成名高手……震慑数百江湖群雄……连玄寂都噤若寒蝉……此等威势……” 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投向北方辽阔的天空,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与山河。
“江湖……要变天了……”
“这大宋的天……”
“怕是……” 后面的话语,消失在无声的叹息之中。唯有四大名捕,各自神色凝重,他们知道,一个真正凌驾于凡俗规则之上的存在,已然降临。他的名字带来的,将不仅仅是恐惧,还有颠覆一切秩序的可能。而六扇门,乃至整个朝廷,在这位存在面前,又该如何自处?这成了一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巨大问号。
聚贤庄的血腥深坑,冷血冰冷的警告,如同两道沉重的烙印,深深地刻入了江湖与庙堂的认知深处。 天威如狱,触之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