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的指尖在微凉的木质桌面上顿了顿，目光从那本摊开的《艺术概论》封面上移开，落在旁边印着浅蓝条纹的豆浆杯上。
杯壁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浅淡的水渍，像极了她此刻骤然加快的心跳节奏。
她认得这个位置——靠窗第三排，抬头能看见窗外老香樟树的枝桠，低头时桌面角落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是上学期她不小心用美工刀划出来的。
过去三个月，只要没课，她总会在早上八点零五分准时坐在这儿，连摊开书本的角度都几乎没变过。
可今天，她比往常早了十分钟，位置上却多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艺术概论》翻在“文艺复兴时期的美学思想”那一页，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微微翘起，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
苏软伸手碰了碰书页，指尖触到残留的温度，显然书的主人离开没多久。
她又侧头看那杯豆浆，杯盖是旋紧的，只在边缘留了一道小缝方便插吸管，这样的细节让她想起上周在食堂，她曾对着没拧开的豆浆盖皱过眉头，当时站在她身后的人，好像就是陆时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软就晃了晃脑袋。陆时衍是计算机系的学霸，听说每天泡在实验室里，连图书馆的大门都很少进，怎么会突然来文科区的阅览室，还恰好占了她的位置？
她将目光移到桌角那张白色卡片上，“陆时衍”三个字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字迹挺拔有力，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符号，透着几分难得的鲜活。
苏软犹豫了几秒，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刚把自己的书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图书馆管理员张阿姨，手里拿着一摞刚整理好的期刊。
“小苏啊，今天来这么早？”
张阿姨笑着打招呼，目光扫过桌面，“这位置是计算机系那小伙子帮你占的吧？刚才七点半就来了，说怕你找不到座。”
“张阿姨，您认识他？”苏软猛地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怎么不认识，”张阿姨把期刊放在相邻的书架上，擦了擦手，“前两周他来借过编程的书，跟我打听你常坐哪儿，说看你总为了找位置绕好几圈。”张阿姨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笑，“那小伙子看着话少，心思倒细，知道你爱喝甜豆浆，特意去门口那家店买的，还跟老板说要温的，不能太烫。”
苏软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握住那杯豆浆，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到心里，暖得让她有些发慌。
她想起上个月的雨天，她抱着一摞厚重的专业书在图书馆门口找伞，是陆时衍把自己的黑伞递给了她，说“我宿舍近，跑回去就行”；又想起上周小组讨论，她对着复杂的数据分析皱眉，是陆时衍悄悄递来一张写满公式的便签，字迹和卡片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用心。
苏软深吸一口气，翻开自己的专业书，可目光却总忍不住往《艺术概论》上飘。
她好奇陆时衍为什么会看这本书，毕竟计算机和艺术看起来毫无关联。
她轻轻把书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仔细看起那一页的内容，发现空白处有几处批注，比如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旁边写着“光影处理像编程里的灰度算法”，在“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下面画了个简单的力学结构图。
这样的批注让苏软忍不住笑出声，原来学霸看艺术书，都带着理科生的思维。
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扉页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符号，和卡片上的一模一样，又在旁边写了一行字：“豆浆很好喝，谢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软的心思总有些飘忽。
她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期待能看到陆时衍的身影，可直到中午十二点，那个熟悉的身影都没出现。
她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本《艺术概论》和豆浆杯收进了自己的书包——她想等下次见到陆时衍，亲手还给他。
走到图书馆门口，苏软恰好遇到了陆时衍的室友陈阳。
陈阳手里拿着一个面包，看到苏软，立刻笑着挥手：“苏软学姐，你是不是在找时衍？”
“没有，我就是……”苏软的话没说完，就被陈阳打断了。
“时衍今早七点就去图书馆了，说要帮你占座，结果实验室临时有事，老师让他赶紧过去，他走得急，还让我帮他给你带句话，说《艺术概论》借你看，等你看完再还他。”
陈阳挠了挠头，又补充道，“对了，他还说，下午如果你还在图书馆，他会带新的豆浆过来。”
苏软点点头，心里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她和陈阳道别后，没有去食堂，而是找了个安静的长椅坐下，拿出那本《艺术概论》继续看。
她看得很认真，连空白处的批注都逐字逐句地读，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看到陆时衍坐在这个位置上认真看书的样子。
下午两点，苏软回到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她刚把书摊开，就感觉有人在她身后站定。
她猛地回头，看到陆时衍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和早上一样的豆浆，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跑过来的。
“你来了。”
陆时衍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把豆浆递给苏软，目光落在她手边的《艺术概论》上，
“你好像很喜欢这本书？”
“嗯，你的批注很有意思。”
苏软接过豆浆，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陆时衍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
“就是随便写的，你别笑话我。”
陆时衍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实验室的事忙到现在，让你等久了。”
“没有，我也刚回来没多久。”
苏软低头喝了一口豆浆，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她的心情变得格外好，
“对了，你为什么会看《艺术概论》？”
“因为你上周在朋友圈发了一句‘不懂艺术的理科生不是好程序员’，我就想看看，说不定能和你有话题聊。”
陆时衍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苏软的耳朵里。
苏软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陆时衍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星光，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吗？”苏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陆时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用力点头：“好啊，我每天都可以帮你占座，还可以给你带豆浆。”
接下来的日子，苏软和陆时衍形成了一种默契。
每天早上八点，苏软走到那个靠窗的位置，总能看到一本翻开的书——有时候是《艺术概论》，有时候是她喜欢的文学作品，旁边总会放着一杯温热的豆浆，卡片上的字迹越来越鲜活，有时候会画个小月亮，有时候会写一句简单的问候。
陆时衍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来占座，有时候会在苏软来之前看会儿书，有时候会留下一张卡片就去实验室，但无论多忙，他总会在中午或者说下午过来，和苏软聊一会儿，有时候聊书中的内容，有时候聊彼此的专业，有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看书，不用说话，也觉得很安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苏软和陆时衍的关系越来越近。
他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图书馆闭馆后散步回宿舍，苏软会给陆时衍讲艺术史里的有趣故事，陆时衍会帮苏软解决电脑上的问题。
苏软发现，陆时衍虽然话少，但很细心，他记得她不爱吃香菜，记得她喜欢喝甜豆浆，记得她看书时喜欢靠窗的位置。
这天晚上，图书馆闭馆后，陆时衍送苏软回宿舍。
走到宿舍楼下，陆时衍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苏软。
苏软接过卡片，借着路灯的光看了看，上面写着：“明天早上，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苏软抬头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陆时衍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明天你就知道了。早点休息，晚安。”
苏软点点头，看着陆时衍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期待。
她握着那张卡片，快步跑回宿舍，把卡片放在枕头旁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猜了很多种可能，却不知道陆时衍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苏软比往常早了二十分钟就起床了。
她特意换了一件新衣服，还对着镜子整理了很久的头发。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朝着那个熟悉的靠窗位置走去。
可当她走到位置前，却愣住了——那个位置上没有翻开的书，没有温热的豆浆，只有一张白色的卡片放在桌面上。
苏软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快步走过去，拿起卡片，上面的字迹还是她熟悉的挺拔有力，却写着让她瞬间慌了神的话：“苏软，对不起，我临时有急事要离开学校几天，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想说的话。”
卡片的末尾，还是那个小小的太阳符号，可苏软看着这个符号，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坐下后，目光一直盯着门口，期待陆时衍能突然出现，告诉她这只是一个玩笑，可直到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多，那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苏软拿出手机，想给陆时衍发消息，却发现她连陆时衍的微信都没有——他们每天在图书馆见面，聊得很开心，却从来没有互相留过联系方式。
她只能拿出那本《艺术概论》，翻到之前陆时衍批注的那一页，一遍又一遍地看，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里的不安。
她不知道陆时衍遇到了什么急事，不知道他要离开多久，更不知道他回来后，会不会还记得要对她说的话。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面上，那道不明显的划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苏软看着划痕，突然想起陆时衍曾说过：“有些痕迹，只要你记得，就永远不会消失。”
她拿出笔记本，在扉页上又画了一个太阳符号，旁边写着：“我等你回来。”
然后她翻开《艺术概论》，继续看那些带着理科生思维的批注，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期待，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牵挂。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苏软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手里握着温热的豆浆——是她自己买的，和陆时衍之前买的一样甜。
她不知道陆时衍什么时候会回来，但她知道，她会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等他回来，听他说出那句没来得及说的话。
而在图书馆的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站在树影里，手里拿着一杯豆浆，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靠窗的位置。
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未发送的消息：
“苏软，我回来了，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