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魔药课后,空气里还弥漫着遗忘药水那甜腻而忧郁的气息。
埃德里克拿着那份关于月长石粉尘催化作用的扩展论文,指尖平稳,内心却早已校准了每一步。他放弃了以往在办公室门口恭敬等待的姿态——那太被动,太耗时。他需要更直接的接触,一种能穿透冰冷屏障的、不容拒绝的靠近。
他径直走了进去,脚步轻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图,来到斯内普堆满羊皮纸和书籍的办公桌前。
埃德里克微微俯身,将作业放在桌角——一个需要他侵入对方空间才能完成的位置。这个动作迫使他前倾,肩膀几乎要蹭到斯内普搭在椅背上、散发着苦艾与药草冷冽气息的黑袍下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粗糙布料的质感近在咫尺。
“教授,您的提神剂好像又凉了,”埃德里克放下作业,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桌角那杯被遗忘已久、色泽浑浊的液体,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熟稔和一丝难以捉摸的关切,“需要我去厨房帮您热一杯新的吗?或者换杯热咖啡?长期饮用冷掉的刺激性药剂对胃的负担不小。” 他说话时,视线从杯子移回斯内普脸上,眼神清澈,仿佛只是寻常的学生对师长的关心,但那主动与逾越的边界感,却像一根探针,精准地刺破了办公室内凝固的冰冷氛围。
斯内普猛地从论文堆中抬起头,黑眸里先是被打断的错愕,随即迅速被一种领地遭侵犯的警惕与难以置信取代。
这小子……是在关心他?用这种近乎平等的、带着自来熟的口吻?他怎么会知道……(斯内普自己都习惯于忍受的、隐约的胃部不适被突然点破,更添一层无名火)。他握着羽毛笔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几乎要扼断那纤细的笔杆。
真正让斯内普措手不及的,发生在一次只有寥寥数人的魔药理论提高班上。教室里静得只剩羽毛笔的沙沙声与窗外阴雨的呜咽。他正在剖析“活地狱汤剂”中毒性平衡与魔力缓冲层之间精妙而危险的关系,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室内回荡。埃德里克突然举起了手。
“教授,我有一个问题。” 清晰平静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斯内普极其不耐地、几乎是恶狠狠地示意他开口,眼中已凝聚毒液,准备浇灭任何愚蠢的提问。
“关于您刚才提到的‘特定毒素在魔力精确引导下的体内代谢周期波动’,”埃德里克语速平稳,同时非常“自然”地站起身,从座位走向讲台,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明确的靠近意图,“这个波动区间和峰值,是否与《高级魔药制作》第512页那个冷僻脚注中提到的、关于‘不同属性魔力在生物组织内残留半衰期差异’理论存在隐性关联?”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毫无障碍地走到斯内普身侧,非常“自然”地微微倾身,看向摊在讲台上的厚重典籍。他的脑袋偏向斯内普,温热的、带着少年干净气息的呼吸几乎要拂过斯内普握着书页的、苍白的手腕,而他的肩膀与上臂外侧,则若有似无地、轻轻地、但持续了将近三秒地贴蹭到了斯内普的手臂!
埃德里克甚至在那短暂的接触中,极其细微地调整了重心,让接触面积更大,内心冷静地计算着最大安全接触时长。
斯内普浑身猛地一僵!
如同被一道微弱却极其令人不适的静电击中,又像是被某种热情过度的、毛茸茸的、完全不该出现在他绝对安全距离内的生物突然黏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触电般地猛地向旁跨出一大步,瞬间拉开超过两英尺的距离,黑袍因此剧烈翻滚,带倒了讲台上的一个空墨水瓶。瓶身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教室里惊心动魄。
“自己翻书!”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混杂着震惊、恶心与强烈怀疑的浪潮,声音冷得能瞬间冰封整个黑湖,甚至带上了一丝因过度应激而产生的尖锐,“或者你那颗似乎突然开了窍的脑袋,已经装饰到连最基本的独立查阅功能都丧失了吗,布莱克伍德?”他转身快步走回讲台后方,试图用坚实的木质结构重新构筑屏障,却没察觉自己握着魔杖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死白,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在干什么?!’ 斯内普的心绪第一次在课堂上失去了绝对的冰冷控制。‘之前的他躲避我的接近如同躲避瘟疫,现在竟敢主动靠过来?还贴这么近?!借口讨论问题?’ 那短暂接触带来的怪异触感与温度,像某种恶咒的后遗症,带着活人的、令他极度不适的暖意,久久不散,让他烦躁不已,甚至差点讲错下一个关键步骤。
课后,斯内普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埃德里克刚刚交上来的、字迹工整论证清晰堪称精彩的论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令人极度不适的画面——埃德里克凑近时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里的专注(他几乎确信那专注底下藏着一丝戏谑与……贪婪),那刻意拉近的、逾越了师生安全界限的距离,那蹭到他手臂的、带着生机体温的布料触感……那感觉如此清晰,仿佛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丝令人不快的暖意。
这绝对不正常!太反常了!一切都是从圣诞假期回来后开始的!
之前的埃德里克,谨慎、克制,连多一秒的眼神接触都会本能规避;现在却像换了个人,不仅精神状态好得离谱,眼神里没了被压榨到极致的疲惫与紧张,反而多了一种……令人不安的从容与隐隐的亢奋,甚至还总试图突破应有的距离感,各种“无意”的、该死的肢体接触层出不穷!(他到底在假期里经历了什么?获得了什么倚仗?还是说……他终于不再满足于被动防御,开始主动出击了?目标是……我?这个想法让斯内普感到一阵荒谬又警惕的恶寒。)
‘是想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放松我的警惕?讨好我?’斯内普烦躁地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将那份完美的论文像对待什么秽物般扔到桌角,伸手去拿那杯早已冷透、浑浊不堪的提神剂。
指尖碰到冰冷杯壁的瞬间,他又想起埃德里克那句“帮您热一下”的问话——那语气里的“关切”,仔细回味,非但不像纯粹的虚伪谄媚,反而透着一股让他脊背发凉、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与被窥探隐私的不适。
那小子甚至知道他胃不舒服?是观察得出的,还是……别的什么途径?他是不是观察我很久了?这个念头让斯内普的警惕心瞬间飙至顶峰。
他猛地起身,椅子腿与石地板摩擦出刺耳噪音,快步走到窗边,阴沉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向下扫去,穿透冰冷的玻璃,正好看见埃德里克在下方庭院里,与几个斯莱特林同学交谈。
对方正听着什么,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点头,侧脸在冬日下午苍白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放松与……满足?一种由内而外的、仿佛解决了重大难题般的从容,全然没有了之前那种时刻绷紧、濒临断裂的紧张感。那笑容刺眼得很。
斯内普的黑眸彻底沉了下去,幽暗如不见天日的寒潭,其中翻涌着冰冷的怒意、浓得化不开的怀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种反常举动搅乱心绪的烦躁。‘不管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布莱克伍德,’他无声地冷笑,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掐进窗台的石头里,‘不管你这种令人作呕的新把戏背后藏着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相反,你会为你这愚蠢的、试图靠近的举动,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个更加严厉、更加针对、旨在彻底撕破对方伪装的“特别辅导”计划,在他心中迅速凝结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