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四点五十分,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准时站在了,蜘蛛尾巷斯内普家那扇漆黑的门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一丝难以名状的、混合着紧张与隐秘期待的涟漪,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袍子,然后抬手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猛地拉开了,仿佛有人一直等在门后。西弗勒斯·斯内普阴沉的脸出现在门缝里,比平时更加苍白憔悴,眼底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看向埃德里克的眼神十分复杂——混杂着极度的不情愿、一丝如释重负(终于来了个能处理麻烦的人)。
“你迟到了三十七秒。”他声音嘶哑,带着一股没休息好的火气,侧身让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动作僵硬,显示出内心的不悦。
埃德里克从容地走进门,没有计较那根本不存在的“迟到”。重新踏入这个空间,他心底竟有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仿佛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尽管气氛紧张的‘战场’。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隔绝了外界。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混合气味——消毒药水、加热过的牛奶、某种婴儿护肤品的甜腻香气,以及底层依旧顽固存在的、属于魔药材料的清苦和陈旧灰尘味。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氛围。
斯内普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多看埃德里克一眼,直接转身走向客厅,黑袍因急促而略显烦躁的动作翻涌。
埃德里克跟上,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客厅比上次来似乎整洁了一些,角落堆放的几摞关于婴幼儿护理的书籍(其中甚至夹杂着几本麻瓜出版的)、桌上一个没来得及收走的空奶瓶,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婴儿吐奶后的酸味,都昭示着这里主人近期的狼狈和生活重心的彻底颠覆。
斯内普在客厅中央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黑眸死死盯住埃德里克,率先发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在我允许你开始……进行任何……‘操作’之前,布莱克伍德,我们需要明确几条绝对规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在这里看到、听到、接触到的一切,走出这扇门之后,必须彻底从你的脑子里清除!我不希望在霍格沃茨听到任何一句风言风语,任何一丝暗示!否则……”他没有说完,但魔杖在他袖口隐约闪现的寒光,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埃德里克面色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微微颔首,语气诚恳:“当然,教授。我完全理解保密的重要性。我的嘴巴会很严。”他顿了顿,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辜的狡黠,仿佛只是随口提出一个技术性难题,“但是教授,您知道的,管住嘴巴容易,可要完全管住脑子里的念头和记忆……尤其是在学校那种人多眼杂、偶尔还会遇到摄神取念高手的地方……这对我来说可能有点难度。毕竟我只是个一年级学生,还没完全掌握控制思维的艺术。”
他抬起眼,看向斯内普,语气变得“真诚”而“好学”:“要不……您顺便教教我那个?就是能防止思维被窥探的那个……大脑封闭术?这样双保险,绝对万无一失!” 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心底掠过一丝小小的得意,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且无法被轻易拒绝的切入点,重新连接上那根断掉的线。
空气瞬间凝固了。
斯内普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塞了一整只活生生的癞蛤蟆。他瞪着埃德里克,黑眸里翻滚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种“你居然还敢提这个”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大脑封闭术?!’斯内普内心几乎在咆哮,‘你这个狡猾的小巨怪!你的大脑封闭术都学了多久了,我就不信我后来不教了你就不学了,你现在才想找个借口?!你不觉得这借口找得太晚、也太拙劣了吗?!表情倒是逼真,要不是我早知道你的心思我就信了!’
他气得胸腔微微起伏,差点冷笑出声。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惦记大脑封闭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其意图之明显,斯内普心知肚明。现在居然敢用“怕说漏嘴”这种蹩脚的理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又一次提出来!
这简直是无耻的趁火打劫!是明目张胆的勒索!
斯内普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细白的线,他死死盯着埃德里克,试图从对方那副“真诚恳切”的表情里找出一丝一毫的嘲讽和算计,以缓解自己内心被充满了被迫依赖一个自己并不完全信任、甚至有些恼火的对象所带来的强烈憋屈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了换取片刻安宁,但这选择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极其不适。
然而,埃德里克的表情管理完美无缺,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只有对“保密”的担忧和对“学习”的渴望,仿佛提出这个建议是多么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十几秒沉默。埃德里克能清晰地感觉到斯内普身上散发出的挣扎与不情愿,这让他心底那点小小的得意更甚,但他牢牢控制着面部肌肉,不露分毫。
最终,斯内普极其勉强地将那股翻腾的怒火压了下去。他现在确实需要这个小子来处理那个哭闹不休的小怪物,换取一点点宝贵的、能让他熬制必需魔药或者只是单纯闭会儿眼的时间。这种现实的、迫切的需求,最终压倒了他那点别扭的自尊和恼怒。
‘……算了。’他极度憋屈地想道,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教就教!反正那些基础理论他肯定早就啃得差不多了,实践部分正好用来看住他,免得他在我这里动什么歪心思!也能防止他真的被谁看了脑子!’
这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尽快摆脱麻烦的途径,一种带着强烈个人色彩的、别扭的“各取所需”。
“……哼。”斯内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充满了不情愿的冷哼,算是默认了这个不平等条约。他不再看埃德里克,像是多看一眼都会消耗他本就不多的精力,猛地转身,僵硬地指向客厅旁边一扇虚掩着的门(那后面传来细微的哼唧声),语气硬邦邦地命令道,试图重新夺回那摇摇欲坠的主导权:
“现在,闭嘴!进去!完成你的‘工作’!在他下一次把天花板哭塌之前!我去准备……辅导需要的材料。”他说“辅导”两个字时,咬牙切齿,仿佛在说某种令人深恶痛绝的苦役。
“是,教授。”埃德里克从善如流地应道,嘴角在他转身走向那扇门时,极快地、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丝计谋得逞的、轻快的情绪如同阳光下跳跃的尘埃,在他心底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收敛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任务上。
计划通。
他轻轻推开那扇门,里面是一个被临时改造过的卧室。一张铺着柔软毯子的婴儿床放在中央,那个黑发的小婴儿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啃着自己的手指。
埃德里克走近,低头看着这个随机继承斯内普特质和初始天赋的小生命,眼神复杂了一瞬,但那点复杂很快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尿布,摸了摸婴儿的小手确认温度,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温水和毛巾。
门外,斯内普并没有立刻去取什么材料,而是僵硬地站在客厅里,听着里面传来的、埃德里克动作轻柔而熟练的细微声响,以及婴儿似乎变得愉悦一点的咿呀声,脸色更加难看了。这种其乐融融(?)的画面与他自身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的、暂时出让了部分“主权”的领主,而那个可恶的小子,正踏在他的领土上,进行着高效的“殖民管理”!
他狠狠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认命般地走向他的魔药储藏室——至少,他需要给自己灌下一大杯最强效的提神剂,才能储备足够的精神力,去应对接下来这该死的、令人身心俱疲的“辅导”课,以及……继续忍受这种依赖他人所带来的、该死的别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