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内,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青木长老“紧闭山门,休养生息”的建言余音未散,烈阳长老“尽起宗门,血债血偿”的怒吼又震得梁柱嗡鸣。两派门人弟子情绪激动,互相攻讦,往日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竟如凡间菜市般喧嚣。端坐上首的宗主玄诚子,面沉如水,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玄铁木椅扶手,那笃笃的轻响,是这片嘈杂中唯一冷静,却也令人心慌的节奏。
所有人都知道,宗主在权衡。一步踏错,宗门百年基业可能毁于一旦。
就在这僵持不下、几乎要撕裂殿堂的氛围中,一个身影自末席缓缓站起。他一袭青袍,身姿挺拔如松,正是近来屡立奇功,得以列席此等核心会议的主角,韩立。
“宗主,诸位长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其中有关切,有好奇,更有如烈阳长老那般毫不掩饰的质疑与不耐。
“青木长老欲求稳,烈阳长老欲雪耻,皆是为宗门计。然,闭门自守,则外围资源尽失,弟子心气受挫,十年之内,我宗必衰;倾力一战,则正中幕后黑手下怀,纵能惨胜,亦元气大伤,周遭虎视眈眈之辈,必将群起而分食我宗。”
他话语平静,却如两柄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两种主流提议看似合理的外衣,露出了内里的致命隐患。一时间,连最激进的烈阳长老都闷哼一声,没有立刻反驳。
“故此,”李青剑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宗主玄诚子脸上,“弟子有一策,或可破此僵局。此策名为——‘有限反击,战略讹诈’。”
“哗——!”
八字一出,满堂皆惊。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传功长老都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限反击?战略讹诈?你此言何意?莫要故弄玄虚!”烈阳长老脾气最爆,立刻出声喝问。
李青剑不慌不忙,向前微微一步,无形中吸引了全场的焦点。“所谓有限反击,便是放弃与血煞宗进行举宗决战的幻想,也不做被动挨打的懦夫。我们需集中我能调动的、最精锐的力量,如同一根最锋利的锥子,不去撞击对方最坚硬的盾牌(山门),而是选择其最肥美、也相对脆弱的‘腹部’——黑炎矿谷,予以雷霆一击!”
他话音未落,已有熟知地理的长老倒吸凉气。黑炎矿谷是血煞宗最大的上品灵石矿脉,是其财政命脉所在,守备岂能不森严?
“小辈,你莫非疯了?”青木长老忍不住皱眉,“黑炎谷有金丹后期长老坐镇,阵法森严,守军数千,你所谓的精锐小队,去了岂不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非也。”李青剑摇头,眼神锐利,“正因它是命脉,血煞宗才绝想不到我们敢直接攻击这里,此乃心理盲区。其守备相较于其山门,已是薄弱。至于金丹后期长老与守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自信:“由我亲自带队,辅以宗门秘宝与新研制的‘敛息阵盘’,我们有七成把握,能在其援军赶到前,毁其矿脉,焚其仓储,斩其镇守!”
“嘶——!”这一次,连宗主敲击扶手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即便你们成功了,”一位中立长老沉声问道,“之后呢?血煞宗必定疯狂报复,届时全面大战依旧不可避免,你这‘有限反击’意义何在?”
“这便是第二层,‘战略讹诈’。”李青剑接过话头,成竹在胸,“我们攻击黑炎谷,不是为了激怒他们,而是为了打疼他,打懵他。在其反应过来之前,烈阳长老一脉需在正面边境大张旗鼓,摆出不惜决一死战的姿态。同时,我会动用一次性的上古符箓,模拟出元婴级修士的灵力波动,让其误判我宗有元婴老祖潜伏,或请来了强力外援。”
他环视众人,声音压低,却更具力量:“我们要做的,是给血煞宗宗主那个多疑的老鬼营造一个错觉:攻击矿谷只是开胃菜,我宗真正的目的是引蛇出洞,与他在野外进行决战!他摸不清我们的底牌,更怕这是与宿敌合谋的陷阱。在无法承受宗门根基被毁、又面临‘元婴’威胁的情况下,他十有八九会选择……收缩防御,忍下这个闷亏!”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大胆、精密而又剑走偏锋的战略构想震慑住了。它规避了最坏的可能,追求了最优的结果,将敌我心理、实力对比、战术欺诈运用到了极致。
这已非简单的战术谋划,而是真正立足于宗门全局的……战略博弈。
烈阳长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青木长老眉头紧锁,飞速推演着此策的种种可能。
玄诚子宗主深深地看着台下那位年轻的弟子,目光中有审视,有惊叹,最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他缓缓开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如何保证,行动能绝对隐秘?需要多少兵力?若……若对方看破虚实,不顾一切全面压上,又当如何?”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聚焦于他的身上。
决定宗门命运的时刻,似乎就系于这青年接下来的回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