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光钢铁厂的改造工程，正在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推进。
巨大的机械臂在轰鸣，电焊的火花如同盛夏的烟火，在灰暗的天空下昼夜不息地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金属味和浓重的尘土气息。
这是工业的味道。
也是秩序的味道。
姜哲站在刚刚加固完毕的二号哨塔上，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穴般忙碌的工地。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在他身后，两台自动哨戒炮正缓缓转动着枪口，红色的激光束在人群中扫过，带来无声的威慑。
对于姜哲来说，这不仅是一座庇护所。
更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机器。
而下面那些穿着灰色工装的幸存者，就是维持这台机器运转的燃料和零件。
只要零件还在正常运转，他就不会过多干涉。
但今天，有些不对劲。
负责监工的苏青妍，匆匆走上了哨塔。
她的脸色有些凝重，手中还拿着一个记录本。
“姜哲，有情况。”
苏青妍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困惑。
“怎么了？”
姜哲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远处的一段围墙上。
那里，几个工人正扛着几百斤重的钢梁，健步如飞。
“效率太高了。”
苏青妍走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从今天早上开始，原本那几个一直在偷懒耍滑的刺头，突然变得极其勤奋。”
“不仅如此，他们的体能似乎也突破了极限。”
她指了指那个名叫李二狗的工人。
那是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男人，平时干活总是拖拖拉拉，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贼眉鼠眼的算计。
但现在。
李二狗正赤裸着上身，扛着一袋重达五十公斤的水泥，在废墟上狂奔。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
嘴角咧到了耳根，眼睛瞪得滚圆，布满了血丝。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累。
甚至，还在哼着歌。
“不知疲倦，极度亢奋。”
苏青妍合上了记录本，语气严肃。
“我刚才试图叫停他们休息，但他们拒绝了，甚至……对我表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抗拒和狂热。”
“这不正常。”
姜哲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转过身，看着苏青妍。
“在这末世里，只有两种东西能让人不知疲倦。”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是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第二，是化学药物的强行透支。”
苏青妍一怔。
“你是说……毒品？”
“或者是某种劣质的兴奋剂。”
姜哲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有人在我的地盘上，搞这种脏东西。”
如果只是单纯的偷懒，他或许只会扣掉对方的口粮。
或者杀鸡儆猴。
但如果是药物。
性质就变了。
这不仅仅是违禁品的问题。
这代表着，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伸进了他的堡垒。
试图染指他的“财产”。
“叫上张工。”
姜哲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去吃晚饭。
“去宿舍。”
“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这么‘快乐’。”
……
幸存者宿舍，位于工厂原本的员工休息区。
虽然经过了简单的修缮，但依然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
那是汗水、脚臭和霉菌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当姜哲带着全副武装的苏青妍和几个机械傀儡出现在宿舍门口时。
原本嘈杂的走廊，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缩回了自己的铺位，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位掌控着他们生死的“暴君”。
姜哲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他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那是李二狗和另外几个“勤奋标兵”的住处。
砰！
厚重的木门，被姜哲一脚踹开。
门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房间里，李二狗正盘腿坐在床上。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眼神迷离，嘴里念念有词。
而在他的周围，还围着三个同样神情恍惚的男人。
他们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看到姜哲闯入，李二狗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种迷离的快感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中的玻璃瓶藏到身后。
“别……别过来！”
李二狗的声音尖锐而颤抖。
“这是我的！是我的！”
姜哲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抬手。
嗡——！
【金属操控】发动。
李二狗身下的铁床架，突然像活了一样扭曲起来！
两根冰冷的钢管，瞬间化作镣铐，死死地锁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啊——！！！”
李二狗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呈“大”字形固定在了半空中。
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小玻璃瓶，从手中滑落。
姜哲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这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安瓿瓶。
里面装着大半瓶淡粉色的液体。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液体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微光。
打开瓶塞。
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这种味道，很像劣质的草莓香精，混合着某种腐烂花朵的气息。
“这就是你们力量的来源？”
姜哲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看着悬在半空的李二狗。
李二狗拼命地挣扎着，铁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还给我！求求你……姜老大！姜神！把它还给我！”
他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亢奋。
就像是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喝了它……我就能见到天堂……我就不痛了……”
“天堂？”
姜哲嗤笑一声。
他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眼神玩味。
“在这废土上，连活人都没地方住，哪来的天堂？”
“说吧。”
“这东西，哪来的？”
李二狗紧闭着嘴，身体剧烈颤抖。
似乎那个名字，比姜哲还要可怕。
“不说？”
姜哲点了点头。
他从腰间拔出了那把【裂地战刀】。
刀锋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我有的是时间。”
“但我不想浪费在你这种垃圾身上。”
他将刀尖，轻轻抵在了李二狗的裤裆位置。
“我数到三。”
“一。”
“别！别动手！我说！我说！”
李二狗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他哭喊着，声音凄厉。
“是……是‘救赎教会’！”
“这是‘圣水’！是神赐予我们的圣水！”
“只要喝了它，就能忘掉所有的痛苦，就能在梦里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有吃有喝，没有丧尸的世界！”
救赎教会？
姜哲的眉头微微一皱。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上一世，他在末世挣扎求生，确实听说过不少打着宗教旗号招摇撞骗的组织。
但在游戏降临的初期，这种组织通常还没成气候。
没想到，在青藤市，居然已经出现了苗头。
“他们在哪？”
姜哲追问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李二狗哭得撕心裂肺。
“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给我的……他说我是被神选中的人……只要我把‘福音’传播给更多的人，神就会来接引我……”
“传播福音？”
姜哲看了一眼房间里另外三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他们的眼神躲闪，明显也是喝过这东西的。
“所以，你就把这毒药，分给了他们？”
“不是毒药！是圣水！是救赎！”
李二狗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股疯狂的执拗。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懂！”
“我们每天干活，吃不饱，睡不好，随时都会死！”
“只有喝了它，我们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才觉得这该死的世界还有一点希望！”
“你剥夺了我们的希望！你会下地狱的！”
噗嗤！
一声轻响。
姜哲手中的战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李二狗的大腿。
鲜血飞溅。
惨叫声戛然而止，李二狗疼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姜哲抽出刀，在李二狗那肮脏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
“希望？”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其他人。
那三个男人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这种虚假的幻觉，也配叫希望？”
姜哲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在这末世，只有手中的力量，和肚子里的食物，才是真实的。”
“其他的，都是狗屁。”
他转身走出房间，手中的玻璃瓶被他捏得死紧。
“把他们几个，全部关进禁闭室。”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他们饭吃。”
“等药劲过了，再审。”
苏青妍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李二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
……
半小时后。
基地的临时实验室里。
林娜戴着护目镜，正对着显微镜观察着那滴淡粉色的液体。
各种复杂的仪器和试管，摆满了操作台。
姜哲靠在门边，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
“怎么样？”
他问道。
林娜直起腰，摘下护目镜，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成分很复杂。”
“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圣水’。”
她指了指电脑屏幕上那张如同乱麻一般的分子结构图。
“这是一种粗制滥造的混合物。”
“主要成分是高浓度的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的变种。”
“但里面还添加了大量的致幻剂，以及……少量的尸毒。”
“尸毒？”
姜哲的眼神一凝。
“没错。”
林娜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这种尸毒经过了稀释和处理，不会让人立即变异成丧尸。”
“但它会极大地刺激人体的肾上腺素分泌，让人在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疼痛和疲惫，力量倍增。”
“就像是……回光返照。”
她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
“长期服用，大脑会被彻底烧坏，内脏会迅速衰竭。”
“最可怕的是，一旦停药，那种戒断反应，比死还难受。”
“那个所谓的‘救赎教会’，根本不是在救人。”
“他们是在制造一批不知疼痛、没有思想、只知道服从命令的……消耗品。”
姜哲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
和他猜的一样。
没有什么神迹。
只有赤裸裸的控制和利用。
这种手段，比直接用枪指着头还要恶毒。
用枪，只能控制人的身体。
而用这种东西，却能控制人的灵魂。
“能解吗？”
姜哲问道。
“很难。”
林娜摇了摇头。
“这种毒素已经渗透进了神经系统。除非有更高级的净化类技能，或者传说级的解毒药剂。”
“否则，这些喝了药的人，基本已经废了。”
姜哲沉默了片刻。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宏光钢铁厂的探照灯，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光柱。
但这光芒，照不亮人心中的贪婪与黑暗。
“废了就废了吧。”
姜哲淡淡地说道。
“我这里，不养废人。”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酷。
对于那些已经无可救药的瘾君子，他不会有一丝怜悯。
但这并不是结束。
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个“救赎教会”，既然能把手伸进他的基地，就说明他们就在附近。
而且，他们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是一次试探。
也是一次渗透。
如果今天没有发现，等到这种“圣水”在基地里蔓延开来。
等到大部分工人都变成了那个神秘组织的傀儡。
那么，这座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堡垒，就会从内部瞬间瓦解。
想到这里，姜哲的眼中，杀意涌动。
这是意识形态的战争。
比丧尸潮更隐蔽，也更致命。
“林娜。”
姜哲转过身，看着那位天才女博士。
“这种药水的成分，你能追踪吗？”
“只要有样本，我就能分析出它的原材料产地。”
林娜自信地说道。
“这种特殊的致幻植物，在青藤市并不常见。只要找到源头，就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很好。”
姜哲点了点头。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走廊里，苏青妍正静静地等候着。
看到姜哲出来，她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
“是毒药。”
姜哲简短地回答道。
他的脚步没有停，军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每一步，都带着凛冽的杀气。
“召集所有人。”
“我要开会。”
姜哲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另外。”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把所有工人都叫到广场上。”
“不论男女，不论老少。”
“我要挨个检查。”
姜哲的眼神冰冷，像是要将这夜色冻结。
这不仅仅是违禁品。
这是有人在搞意识形态渗透，是在挖他的墙角，是在动他的根基。
他必须把这根毒刺，连根拔起。
他看着苏青妍，缓缓问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的问题：
“除了李二狗……”
“还有谁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