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短暂平静
阿秀被送走后，三人继续赶路。
但没走多远，玄心忽然勒住马：“等等。”
苏墨染和妙音同时看向他。
“我们不能再这样赶路了。”玄心沉声道，“刚才那些人虽然被吓走，但消息已经传开。现在全江湖都知道我们在往东走，前面肯定布满了埋伏。”
妙音点头：“玄心师父说得对。我们得改变路线。”
“怎么改？”苏墨染问。
玄心思索片刻：“我们往回走。”
“往回走？”苏墨染挑眉，“那不是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玄心道，“他们以为我们在往东，肯定会在东边布下天罗地网。如果我们突然掉头往回走，反而会打乱他们的部署。”
妙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计策。”
苏墨染想了想，也点头：“那就听你的。不过，我们要去哪里？”
玄心望向西边：“回李家村。”
“回李家村？”苏墨染皱眉，“那里刚出过事，不是更危险吗？”
“正因为刚出过事，他们才不会想到我们会回去。”玄心道，“而且，我想看看村里还有没有人需要帮助。”
苏墨染看着他的眼神，明白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那些村民。
“好吧，”她叹了口气，“就依你。”
三人调转马头，沿着来路往回走。为了避开可能的眼线，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钻进了山林，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进。
山路难行，马匹只能慢走。直到傍晚时分，三人才回到李家村附近。
他们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先爬到村后的小山上，俯瞰整个村子。
村子里一片死寂，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只有几处房屋还冒着黑烟——那是昨天七煞门放火后留下的。
“看来村里已经没人了。”苏墨染低声道。
“不一定。”玄心指了指村东头的一间小屋，“那里有炊烟。”
妙音凝神望去，果然看到那间小屋的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
“可能是来不及走的老人。”玄心道，“我们下去看看。”
三人悄悄下山，摸到那间小屋外。
屋里亮着微弱的油灯，隐约传来咳嗽声。玄心轻轻敲门。
“谁、谁啊？”屋里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
“老人家，是我，玄心。”
屋里沉默了片刻，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探出头来，见到玄心，先是一愣，随即老泪纵横：“玄心师父！您、您怎么回来了？”
玄心认出她是昨天给过他银子的那位老人。
“老人家，您怎么没走？”他问。
“我老了，走不动了。”老妪抹着泪，“而且我儿子还在外面做工，我要是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
玄心心中一酸：“这里不安全，您一个人……”
“没事，没事，”老妪摇头，“那些恶人都走了，暂时不会回来。玄心师父，你们快进来，外面冷。”
三人进了屋。屋子很小，只有一间正屋和一间厨房，陈设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炉子上煮着一锅稀粥，散发着米香。
老妪忙着要给三人倒水，被苏墨染拦住了：“老人家，您别忙了，我们自己来。”
她从水缸里舀了水，倒了三碗。妙音则从包裹里取出一些干粮，分给老妪。
老妪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村里还有其他人吗？”玄心问。
“没了，”老妪摇头，“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婆子。唉，造孽啊……”
她说着又抹起泪来。
玄心沉默片刻，道：“老人家，您在这里不安全。等天亮了，我送您去安全的地方。”
“不、不用了，”老妪摆手，“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儿子。玄心师父，您别管我了，您自己赶紧走吧，那些恶人还会回来的。”
“他们不会回来了。”苏墨染忽然道，“至少暂时不会。”
老妪疑惑地看着她。
苏墨染解释：“我们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他们，已经把他们吓走了。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来的。”
老妪将信将疑，但看到苏墨染笃定的眼神，还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妙音看了看屋外天色：“今夜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老人家，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老妪连忙道，“就是屋子小，委屈三位了。”
“无妨。”妙音道，“出家人随遇而安。”
老妪去厨房准备晚饭——其实就是把稀粥煮得稠一些，再热几个窝窝头。虽然简陋，但在这种时候，已经是难得的热食了。
四人围坐在炉边，默默吃着晚饭。
炉火跳跃，映照着每个人的脸。老妪的脸上是历经沧桑的平静，玄心的脸上是沉郁与坚定，苏墨染的脸上是妩媚中带着疲惫，妙音的脸上则是清冷如月。
这奇特的组合——一个村中老妪，一个破戒僧，一个魔教圣女，一个静斋仙子——竟然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共进晚餐。
“玄心师父，”老妪忽然开口，“您说……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这话问得很突然，也很沉重。
玄心想了想，缓缓道：“会好的。总会好的。”
“可是……”老妪苦笑，“我活了七十多年，见过战乱，见过饥荒，见过瘟疫，见过贪官污吏，见过土匪恶霸……好像从来没好过。”
这话让三人都沉默了。
是啊，这世道，什么时候好过？
“老人家，”妙音轻声道，“世道虽乱，但人心不能乱。只要还有像您这样善良的人，还有像玄心这样愿意为他人奔走的人，这世道，就还有希望。”
老妪看着她：“师太，您说……我这样的老婆子，还能做什么？”
“您能做的很多。”妙音认真道，“比如，在这乱世中保持一颗善良的心；比如，在苦难中依然努力活着；比如，相信这世道终会变好……这些，都是很了不起的事。”
老妪愣愣地看着她，许久，眼眶又湿了：“师太，您真会说话……”
妙音摇头：“不是会说话，是实话。”
苏墨染忽然笑了：“师太说得对。这世道虽然脏，但总得有几个干净的人。老人家，您算一个。”
老妪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我算什么干净人，我就是个普通老婆子……”
“普通人才可贵。”玄心道，“这世道，就是因为普通人太容易受欺负，才越来越乱。如果每个普通人都能活得有尊严，这世道，自然就好了。”
这话说得很朴实，却让老妪陷入了沉思。
晚饭后，老妪去收拾碗筷，玄心三人则在屋里打地铺——老妪只有一张床，自然要让给她睡。
“你们睡吧，”苏墨染道，“我来守夜。”
“我守上半夜，”妙音道，“苏姑娘守下半夜。”
玄心摇头：“我来守吧，你们都累了。”
“你更累。”苏墨染看着他，“今天你消耗最大，需要休息。”
“可是……”
“别争了，”妙音打断他，“就这么定了。玄心，你休息。”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玄心只好作罢。
老妪很快就睡着了，传来均匀的鼾声。玄心躺在地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能听见妙音在屋外轻轻走动的声音，能听见苏墨染在角落里调整呼吸的声音，能听见炉火噼啪作响的声音，能听见夜风穿过门缝的声音……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大概是这半年来，他最平静的一夜。
没有追杀，没有打斗，没有阴谋，只有一间破旧的小屋，一个善良的老人，两个……关心他的女子。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但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平静。
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又要踏上征途，面对未知的危险。
“睡不着？”苏墨染忽然轻声问。
玄心睁开眼，看见她坐在角落里，正看着自己。
“嗯。”他老实承认。
“在想什么？”
“想……很多事。”
苏墨染沉默片刻，忽然道：“玄心，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结束之后，你想做什么？”
玄心一愣。
结束之后？
他从未想过。
从七年前家破人亡开始，他的人生就只有两件事：报仇，和修行。后来有了破戒系统，有了龙脉之谜，有了苏墨染和妙音，有了菩提净土……他的路越来越复杂，却从未想过终点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如实道，“也许……继续修行吧。”
“修行？”苏墨染笑了，“在哪修行？少林？还是你的菩提净土？”
“不知道。”玄心还是这个答案。
“如果……”苏墨染顿了顿，“我是说如果，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话问得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玄心心中炸开。
跟他走？
去哪里？
做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能感觉到，苏墨染问出这句话时，心跳得有多快。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算了，”苏墨染别过脸，“当我没问。”
屋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好在，妙音推门进来了。
“外面很安静，暂时安全。”她轻声道，“苏姑娘，你去休息吧，我来守下半夜。”
苏墨染点头，起身走到玄心对面的地铺躺下，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妙音在炉边坐下，添了根柴，火光映着她的脸，有种圣洁的美。
“玄心，”她忽然开口，“你刚才在想什么？”
玄心犹豫了一下，道：“在想……这一切结束之后的事。”
“哦？”妙音看向他，“想清楚了吗？”
“没有。”
“那就别想了。”妙音道，“未来太远，想多了只会徒增烦恼。重要的是现在，是每一步该怎么走。”
她顿了顿：“就像登山，如果你总是想着山顶有多远，路有多难，就会失去登山的乐趣。不如专注于脚下的每一步，该转弯时转弯，该休息时休息，该加速时加速。这样，不知不觉，就登顶了。”
这话很有禅意。
玄心若有所思。
“师太，”他问，“那你呢？这一切结束之后，你想做什么？”
妙音沉默片刻，缓缓道：“回慈航静斋，继续修行。”
“就这样？”
“就这样。”妙音点头，“修行是一生的事，没有终点。而且……”
她看向窗外：“这世道需要有人守护。慈航静斋虽然不参与江湖纷争，但守护苍生，是我们的本分。”
玄心看着她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敬佩。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不为名利，不为情爱，只为心中的道。
他呢？
他的道是什么？
破戒僧系统要他破戒，不语师叔祖要他走出新路，苏墨染要他跟她走，妙音要他守住本心……
他该听谁的？
或者说，他该走哪条路？
“玄心，”妙音似乎看穿了他的迷茫，“不要急。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你现在觉得迷茫，是因为你还走在路上。等你走到某个地方，回头看时，自然会明白自己走的是什么路。”
这话让玄心心中一松。
是啊，急什么。
路还长，慢慢走就是。
他闭上眼睛，这一次，很快就睡着了。
梦中，他看见一条路，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路的两旁，站着三个人——阿秀、苏墨染、妙音。她们都在看着他，眼神各不相同，但都充满期待。
他走在路上，脚步坚定。
前方，是未知的风景。
但他知道，只要走下去，就一定能看到。
夜，深了。
炉火渐熄。
小屋内外，一片安宁。
但这安宁，能持续多久呢？
没有人知道。
但至少今夜，他们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好好休息。
因为明天，还有更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