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虚尘的身体渐渐在土之上显现出来。
像过了一生那么久,
邻虚尘用尽整个生命的力量把自己所能有的一切,
化为一抔泥土黏住那棵大树的根系,
黏住他记忆里所有的法玉儿,
黏住上一场劫祭里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在上一次劫祭中,
苍茫几乎完全被幽灵窃兰覆盖,
连火周山上的植物和动物都无一幸免地死伤无数,
这苍茫大地上的普通生命就更不在话下,
随着幽灵窃兰的长大,
其根系越来越坚硬,
扎进大地的深处,
像一只只手把地面撕成碎片。
四大的力量根本无法被正常调动,
风里裹挟着幽灵窃兰的粉末,
风之力量的调动只能让这一切蔓延的更快。
幽灵窃兰是真阴腐朽之气化生,
火于它只能发挥出火大中繁衍发育之力,
原本生长缓慢的植物,
在火的作用下加快生长繁殖。
水大也只加快它根系的发达,
借水之势替他传递能量。
苍茫在没有四大的护持下,
渐渐虚化,
所有的生命都处于接近透明的状态,
仿佛一个鬼魂的世界,
苍茫本身也是有生命的,
它在最后的时刻收缩自己所有的能量,
包括它之上孕育出来的生命……
丹赤朱莲从虚霩的裂缝中喷出爆炎,
爆炎之能让幽灵窃蓝像剥皮一样打开虚霩之门,
根本无法直视的一朵烈焰之莲,
随着升起怒放,
张开的莲瓣反包住着苍茫。
法玉儿从火周山顶,一跃而下。
娇小的身体和那朵丹赤朱莲相遇时,
法玉儿化作这苍茫大地空中的一场大雪,
大朵、大朵的雪花瓣在半空中化成带着珠光的水。
丹赤朱莲平息了,
幽灵窃兰融化了,
所有生灵从半透明状恢复过来,
大地愈合了,
唯有法玉儿,
漫天的法玉儿!
所有人都称那场雨为“天女泪”。
在邻虚尘的心里,
那一滴滴的不是什么泪,是法玉儿的血。
滴滴打在他身上,滴滴流进他心里。
他慢慢地在泥土中恢复了自己的身形,
满眼都是泪。
他甚至都不想起来,
哪怕是沉浸在回忆里,
回忆里有法玉儿。
时间不允许他在那段回忆里,
经过生死恶战,
又被楠凌潇的元神封了三天三夜的火周山,
不知道此刻成了什么样子,
他况且能支撑起身体都要第一时间赶回去。
他的所有元气都供给了那棵哺育朱柿色小莲子的大树,
他现在不可能一跃而上去到火周山顶,
只能靠每次最多几米的腾跳高度一点点地爬上火周山。
他脑海里想了无数种火周山顶上的情景,
可当他到的那一刻,
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几乎没有一寸平坦的土地,
最刺眼的还是楠凌潇白惨惨的一副尸骨。
“主上!”邻虚尘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最后提起的一口气也都在这副尸骨面前耗尽了。“
我完成了你交代给我的任务,你放心走吧。
”每个字都宛如用生命说了出来。
邻虚尘说完这句话,
楠凌潇直挺挺的白骨化成一堆白色的晶莹剔透的粉末,
向空中飘起,
悠悠荡荡地在这火周山……
邻虚尘起身跟着粉末飘去的方向,
路过大殿,
楠凌潇最后消失在他眼前的画面便浮现了出来;
穿过长廊,
曾经法玉儿还活着的时候,
大家多少次欢欢乐乐地从这里经过;
久久地停留于火周山的观景台,
邻虚尘知道,
楠凌潇还放不下这苍茫。
最后,
一丝丝、一缕缕飘进他和法玉儿一起住过的卧室,
卧室的侧墙上,
一如既往地挂着法玉儿生前的全身像,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了一个空着的画轴。
那些粉末有次序地飘到那卷空白的画轴之上。
楠凌潇生前的模样,
随着粉末的飘落渐渐浮现了出来,
脸朝向法玉儿的方向,
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微笑……
邻虚尘身体一软,
瘫跪在这两张画像之前,
久久地无法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司空默和冷峋峋也跪在他身边。
大家都无法再克制住眼下这悲伤。
“楠法呢?”邻虚尘扫过整个空间。
“回来过,被云魔师抓着回来的。”
此刻的心绪下,
冷峋峋甚至不敢回忆当时在云魔师手里楠法的样子。
“现在他人呢?”邻虚尘追问。
“我俩醒过来之前,又被云魔师和乐嫦女皇带走了。估计这次带走,不从楠法身体里逼出莲丝绕和火灵珠,云魔师和乐嫦女皇是不会罢手的。”
司空默面无表情地说。
“火灵珠?”邻虚尘重复道。
“云魔师知道主上引爆火结界不是用的火灵珠,他就确定那灵珠一定是被主上给了楠法。”
“楠法现在很危险!”
邻虚尘非常肯定的表情。
“是的,云魔师很有可能已经和满月泉的人合作了,而且他还练就了调用虚霩风之阴能的力量,再加上乐嫦女皇。他们有很多方法可以对付楠法。”
说着冷峋峋止不住哭了。
法玉儿死了以后,
无论在楠法心里还是在她心里,
她既是楠法的姐姐,
又像妈妈一样爱着他。
“火周山,永远都是这火周山,没有人可以改变。救出楠法,把他培养成下一个主上!”
楠凌潇毅然决然的表情像复制在了司空默的脸上,丝毫不差。
“眼下如何救出楠法呢?闯风乐谷?”
冷峋峋看着司空默。
司空默摇摇头看向邻虚尘,
“主上让你送往朝暮冢的信,你可亲自送到土家族老祖宗习荷华手上?”
邻虚尘肯定的点点头。
“主上交代的话……?”司空默继续确认。
“一字不漏。”邻虚决然而笃定。
“你去往朝暮冢的事情已经被乐嫦女皇知道了。你能确保,信在你送到之前,无第二个人知道里面的内容?”
“可以。”邻虚尘字字仔细地回答。
“在我醒来之前,我曾感觉到有一只非常有能量的手按在我的身体上,帮我恢复。”
冷峋峋回忆着说。
她还想起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蜜褐色的裙摆,
只是这个视线太模糊,
是否真的是裙摆和蜜褐的颜色,
她并不能确定。
司空默看着她,
陷入深深地思索,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