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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空气沉滞如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紫宸殿那往日象征帝王威严的深阔空间,此刻却仿佛一只巨大的、无形的囚笼,将满朝朱紫牢牢困锁其中。殿外,天色昏沉如晦,厚重阴云低垂,压着皇城的飞檐斗拱,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令人心头发慌。殿内高悬的蟠龙宫灯,烛火在琉璃罩里不安地跳跃,拖拽着无数扭曲变形的影子,在丹墀之下、在蟠龙柱间、在每一张或紧张或亢奋的脸上摇曳不定,更添几分诡谲。

高世安立于文臣班首,身形微微前倾,目光低垂,像一尊深潭边静待猎物的石像,唯有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焦灼与志在必得的精光,偶尔如寒星般一闪而逝。他宽大的紫袍袖口内,几根枯瘦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捻动着冰凉的玉笏板,细微的摩擦声淹没在周遭一片死寂的沉重呼吸里。

“陛下!”一声嘶哑的、带着破音的呼喊陡然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个身着青色官袍、品阶不高却位置显眼的给事中——王锐,猛地从班列中踉跄而出。他脸色煞白,仿佛全身的血气都被抽空,只剩下一层惨淡的皮裹着骨头,额头、鬓角却密布着大颗大颗滚落的汗珠,眼神狂乱地扫视着龙椅方向,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着般迅速缩回。

“臣……臣有本!有确凿铁证!证明枢密副使赵泓……”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颤音,却又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最后那几个字,“通敌叛国!”

“通敌”二字,如同九天之上骤然劈落的万钧雷霆,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狠狠砸进这死水般的紫宸殿!

轰!

死寂瞬间被炸得粉碎。无数道目光,惊骇的、狂喜的、难以置信的、深藏算计的,如同被无形巨手操控的箭矢,齐刷刷射向那个孤立在武官前列的身影——赵泓。也有一部分目光,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飞快地掠过龙椅上的天子。

赵泓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如同被瞬间冻结。他挺直的脊背似乎僵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只是那按在腰间玉带上的手,指节猛地绷紧,透出青白之色。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脸,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殿内浑浊的空气,钉在王锐那张因恐惧和亢奋而扭曲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辩驳,只有一种被猝然拖入无底深渊的、深沉的冰冷审视。

“王给事中,”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比殿外的天色更沉,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得王锐膝盖一软,几乎当场跪倒,“何物为证?”

王锐如蒙大赦,又似被那声音里的寒意冻得一个哆嗦,慌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那盒子不大,通体玄黑,非金非木,表面流淌着一种深沉内敛的乌光,毫无纹饰,只在盒盖正中嵌着一枚小小的、色泽暗沉的兽头铜钮,显得格外神秘而压抑。他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托着千斤重担,又似捧着催命的阎罗帖。沉重的步履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内侍总管张德海快步走下丹墀,老迈的身躯在此刻却显得异常利落。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沉重的黑锦盒,手指拂过冰冷的兽头铜钮,触手一片沁骨的凉意。他转身,捧着这似乎凝聚了满殿杀机的盒子,一步步走向御座。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追随着那方寸之间的黑盒子,空气被抽得更紧,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御座之前,张德海停步,将锦盒轻轻放在皇帝面前的御案上。皇帝的目光落在盒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映不出任何波澜。他沉默片刻,伸出食指,指尖轻轻一点盒盖。

“开。”

张德海应声,枯瘦的手指搭上兽头铜钮,只听“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盒盖应声弹开一线。他屏息凝神,动作轻缓地掀开盖子。

盒子内衬是深紫色的丝绒,几封折叠整齐的信笺静静地躺在其中。纸张并非上品宣纸,略显粗糙,边缘甚至有些毛糙的纤维翘起,带着一种粗粝的、与这富丽堂皇的殿堂格格不入的边塞气息。纸色微微泛黄,像是被风沙浸染过,又似沾染了某种陈旧的、不祥的印记。信笺的折叠方式异常简单,近乎粗率,毫无文人士大夫的雅致讲究,每一道折痕都显得生硬而直接。

张德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出最上面一封,双手呈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没有立刻去接。他的视线在那粗糙的纸张、生硬的折痕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信笺。那粗糙的质感透过指腹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沉重感。他将其展开。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纸张被展开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催命的符咒。

“众卿,”皇帝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裹着冰凌,寒意森森,“同观。”

他抬眼,目光扫过阶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定格在文官班列中一个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臣身上。“礼部侍郎,李敬。”

被点到名字的李敬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是清流中素有“铁面”之称的老臣,向来以方正不阿着称,虽不属高党,却也绝非赵泓一系。此刻被皇帝点名,他苍老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努力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走出班列,踏上丹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他走到御案前,对着那封摊开的信笺,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尖尚未触及纸面,已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终于接过了那封薄薄的信纸,入手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李敬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浑浊的老眼聚焦于信笺之上。当那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他布满皱纹的脸颊肌肉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握着信纸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那字!瘦峭如金戈铁马,骨力嶙峋,却又在转折处透着一股子刀劈斧凿般的刚硬魏碑风骨!这正是独步边关、枢密院鹰房首领臻多宝独创的“瘦金魏碑体”!臻多宝其人,孤僻乖戾,视笔墨如性命,其字迹之独特难仿,在边军和枢密院高层之中,无人不知!这信……怎会……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李敬的心脏,他几乎窒息。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艰难地移向信的内容。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潼川关外,野狐岭之役……大人所询北边‘苍狼’部动向……其精锐已于上月廿三,自阴山北道秘密南下,隐于黑水河畔‘断肠谷’……此讯至关,望大人慎察……另,大人所托‘粮秣屯驻图’及‘新军轮戍日程’,已于三日前,循老路送达‘金雕’处……彼处言,大人恩情,铭感五内,待大事抵定,漠北千里草场,当为大人牧马之地……”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李敬眼前发黑。潼川关野狐岭!正是数月前赵泓亲率精骑,以少胜多,重创北狄“苍狼”部主力的血战之地!战报上清清楚楚写着,正是枢密院鹰房提前侦知了“苍狼”部自阴山北道南下的动向!还有那“粮秣屯驻图”、“新军轮戍日程”……这些都是大宋西北防线绝密中的绝密!至于“金雕”,那是北狄设在边关最隐秘、也是最高级别的谍报头目的代号!那承诺的“千里草场”,更是赤裸裸的卖国铁证!

“念!”御座之上,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冷威严,如同冰锥刺破了大殿的死寂。

李敬浑身剧震,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信笺。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只发出几声“嗬嗬”的抽气声。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浑浊的老眼里竟已蕴满了泪光。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濒死般的绝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信笺上那字字诛心的内容,一字一句,颤抖着、却又无比清晰地读了出来:

“……潼川关外,野狐岭之役……大人所询北边‘苍狼’部动向……其精锐已于上月廿三,自阴山北道秘密南下,隐于黑水河畔‘断肠谷’……此讯至关,望大人慎察……”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磨盘里艰难碾出,带着血沫。当念到“粮秣屯驻图”、“新军轮戍日程”、“金雕”时,那声音里的悲愤和难以置信几乎要冲破喉咙。最后那句“漠北千里草场,当为大人牧马之地”更是如同泣血,字字锥心。

轰——!

李敬最后一个颤抖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整个紫宸殿彻底炸开了锅!

“通敌!这是通敌!铁证如山啊陛下!”一个高党的御史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第一个跳了出来,涕泪横流,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国贼!国贼当诛!请陛下立斩此獠,以儆效尤!”

“诛国贼!清君侧!”瞬间,如同堤坝溃决,高党官员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呼啦啦跪倒一片。他们个个神情激愤,双目赤红,挥舞着手臂,嘶吼着,咆哮着,声音汇聚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在殿宇高阔的穹顶下疯狂冲撞、回旋。“诛赵泓!正国法!”的怒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带着要将人撕碎的戾气,直扑向孤立在风暴中心的赵泓。有几个年轻的言官甚至激动得浑身发抖,几欲扑上前去。

清流官员们则如遭重击,脸色煞白,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与动摇。有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摇晃;有人死死盯着御案上那几页薄薄的信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有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仿佛要远离这即将被鲜血浸染的是非之地。支持赵泓的几位耿直武将,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但看着那满殿跪倒、山呼海啸的高党,看着御座上沉默如渊的皇帝,又看着赵泓那挺直的、却透出死寂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们,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牙床都渗出血腥味。

赵泓站在那里。

在李敬念出第一个字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又在下一秒被滚沸的岩浆所取代。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头顶瞬间蔓延到脚底,四肢百骸如同被浸入万年玄冰之中,连指尖都僵硬得无法动弹。然而,胸腔里那颗心脏却在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焚毁一切的怒火,将冻结的血液重新点燃、煮沸!

瘦金魏碑体!

那每一个字的筋骨,每一处转折的锋芒,都深深烙印在他脑中!他曾在枢密院无数关乎生死的密报上见过这独一无二的笔迹!这是臻多宝的命!是他孤悬敌后、刀头舔血换来的凭证!如今,这浸透忠魂的笔迹,竟成了刺向他心脏的毒匕!

伪造!

这是处心积虑、恶毒到极致的伪造!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那冰冷的麻痹感瞬间被炸裂的狂怒撕得粉碎!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赤红!怒火如同实质的烈焰,在他眼中疯狂燃烧、喷薄!

“无耻构陷——!!!”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裹挟着武人沙场喋血的暴烈煞气,轰然炸响!这怒吼是如此狂暴,如此突兀,竟瞬间压过了满殿高党的喧嚣!如同猛虎出柙,凶威滔天!

跪在地上的高党官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震得心胆俱裂,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恐地看着那个瞬间化身为怒目金刚的身影。

赵泓一步踏出,坚硬的金砖在他脚下似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右手闪电般按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冰冷的鲨鱼皮剑鞘触手生寒,却无法浇熄他心中焚天的怒火!那是一个武将在面对致命威胁时近乎本能的反应!剑柄被他的手掌死死攥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而起,仿佛下一刻,那柄伴随他浴血沙场、斩杀过无数敌酋的利剑就要脱鞘而出,饮血殿前!

“此信必是伪造!”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滴血的心头硬生生剜出来,带着金铁交鸣的铮铮之音,目光如两道燃烧的利箭,越过跪伏的人群,死死钉在金阶之上那个紫袍玉带的老者身上,“高世安!”

他戟指直指,那根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为排除异己,独揽朝纲,你竟敢行此卑劣构陷之事!”赵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在殿宇间隆隆回荡,“构陷边关浴血之将!构陷为国戍边之臣!构陷这大宋的万里山河!”

他踏前一步,脚下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无形的煞气如同怒海狂涛般席卷而出,迫得近前跪着的几个官员不由自主地向后瑟缩。

“你就不怕天理昭昭!不怕鬼神夜哭!不怕这煌煌青史,将你钉在万古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吗?!”

吼声落下,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赵泓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狰狞暴起,指节捏得惨白,那柄剑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饮血而出!一股惨烈无匹的杀伐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紫宸殿,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文官们面无人色,武将们则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也不自觉地按向了自己的佩剑。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边缘,高世安动了。

他没有如众人预想的那般勃然大怒或激烈辩驳。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转过身,动作里充满了迟暮老人不堪重负的疲惫。他面对着赵泓,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他的目光迎上赵泓那双燃烧着怒火的赤红眼眸,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又如枯井般绝望的痛楚。

“赵副使……”高世安的声音响起,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微微摇着头,花白的须发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老夫……”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哽咽,竟似有千钧重担压在喉头。两行浑浊的老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缓缓滚落,在紫袍的锦缎上洇开深色的水痕。那泪水来得如此突兀,如此真切,带着一种无法作伪的悲怆。

“老夫宦海沉浮数十载,自问上不负君恩,下不负黎庶,一颗心,唯天日可表!”他猛地提高了声调,带着泣血的悲鸣,那声音穿透大殿的死寂,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他不再看赵泓,而是猛地转向御座的方向,撩起沉重的紫袍下摆,双膝重重砸在金砖之上!

“咚!”

一声闷响,如同敲在所有人的心鼓上。

“陛下!”高世安额头重重叩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抬头时,额上已是一片刺目的红痕。他涕泪交流,声音嘶哑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老臣一心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料今日……今日竟遭此等泼天大罪的污蔑!”他颤抖的手指向御案上那几封摊开的信笺,指向那铁画银钩的“瘦金魏碑体”,指向那字字诛心的内容。

“此信!笔迹,经三司刑名老吏反复比照,确系臻多宝手书无疑!其字之神韵筋骨,非朝夕之功可仿,更非寻常人能窥其堂奥!内容,句句指向边关军国重事,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环环相扣,若非亲身参与,焉能如此详尽确凿?传递渠道,更是由边军斥候冒死于‘鬼见愁’峡谷截获,人证物证俱在!”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分,悲愤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承受着世间最大的冤屈。

“陛下!”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上的红痕已隐隐透出血色,“此非空穴来风!此非捕风捉影!此乃关乎我大宋国本、社稷安危之惊天逆案!铁证如山,如山啊陛下!”他老泪纵横,声音已近嘶哑,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与恳求。

“老臣恳请陛下!圣心独断!彻查此案!严惩国贼!以正朝纲!以安天下!以慰……以慰边关无数枉死将士的在天之灵啊——!”最后一句,他几乎是泣血哀嚎而出,整个苍老的身躯都因这巨大的悲愤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字字血泪,声声泣诉!

高世安这倾尽全力的表演,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激起了高党更加疯狂的回应。

“请陛下彻查!严惩国贼!”

“高相忠肝义胆,天地可鉴!赵泓构陷忠良,罪加一等!”

“诛杀赵泓!为高相洗刷污名!为枉死将士报仇!”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再次掀起,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整齐、更加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们不再仅仅针对赵泓,更是将高世安塑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悲情尽忠的柱国老臣,将赵泓的愤怒斥责扭曲成了丧心病狂的诬告。清流阵营中,原本一些还在惊疑不定的官员,看着高世安那老泪纵横、额头染血的模样,看着那“铁证如山”的指证,眼神也剧烈地动摇起来,怀疑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开始倾斜。几个原本支持赵泓的老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

赵泓死死地盯着金阶下那个跪地泣血、表演得淋漓尽致的老人,看着他额上那片刺目的红痕,看着他涕泗横流的“忠贞”,看着他身后那群情激愤、恨不得生啖自己血肉的党羽。一股冰冷到极致、又灼热到极致的荒谬感,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愤怒?不。那焚天的怒火,在这极致无耻的表演面前,竟诡异地凝滞了,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的、更黑暗的、足以吞噬一切的东西。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那因极度用力而暴凸的青筋,竟一点点平复下去。不是放松,而是一种极致的、死寂的冰冷控制。指节依旧惨白,却不再颤抖。那柄渴望饮血的剑,被他用意志死死地按在了鞘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指向高世安的手指。那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括。他挺直了脊背,站得如同一杆标枪,仿佛要将这殿宇刺穿。目光不再看高世安,不再看那些群情激愤的高党,也不再看那些动摇犹疑的同僚。

他的目光,越过那喧嚣的声浪,越过那涕泪横流的老者,越过那几封足以将他打入地狱的“铁证”,最终,投向了御座。

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着、如同笼罩在迷雾中的、掌控着一切生杀予夺的九五之尊。

那目光,不再是愤怒,不再是辩驳,不再是恳求。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死寂寒意的审视。如同在无边暗夜中坠落的星辰,明知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却依旧要冷冷地、执着地,看清那深渊尽头主宰命运之人的轮廓。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来自最高处的、最终的裁决。哪怕那裁决是冰冷的铡刀。

龙椅之上,皇帝依旧沉默。

那几页承载着滔天罪证、决定着一位重臣生死的薄薄信纸,就摊开在他面前的御案上,触手可及。他低垂着眼睑,目光似乎落在那些铁画银钩的字迹上,又似乎穿透了纸背,落在更遥远、更虚无的地方。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使得他本就深沉的面容更加模糊难测。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寂静,一种掌控着一切、却将一切情绪都完美敛藏于九重宫阙之后的帝王威仪。

高世安那泣血椎心的控诉,赵泓那目眦欲裂的怒吼,群臣那山呼海啸般的请命,所有嘈杂的、激烈的、狂热的声响,撞到他这片深沉的寂静面前,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仿佛身处风暴的中心,却自成一个绝对寂静、绝对掌控的领域。

时间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被无限地拉长、扭曲。每一息都像一个沉重的磨盘,碾压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高党的呼号渐渐低了下去,狂热的情绪在帝王的沉默面前,如同被浇了冷水的炭火,滋滋作响地冒着虚弱的青烟,只剩下一种不安的、等待最终判决的焦灼。清流们屏住了呼吸,连武将们紧握的拳头也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所有的目光,带着恐惧、期盼、绝望、算计,都聚焦在那张毫无表情的龙颜之上。

他枯瘦修长的手指,终于动了。

没有去碰那些“铁证”。而是缓缓抬起,食指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和稳定,轻轻拂过御案光滑冰冷的金丝楠木边缘。那动作极其轻微,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仿佛带着千钧重压。

指尖停顿了一下。

然后,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一下案面。

笃。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

然而,一直侍立在御座旁、如同影子般的内侍总管张德海,浑浊的老眼却猛地一抬,精光乍现。他立刻明白了这无声的旨意。

“肃静——!”

张德海那带着独特尖利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瞬间抽散了殿内残余的嘈杂。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依旧沉默着。他终于抬起了眼睑,那目光不再是低垂时的模糊,而是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扫过阶下跪伏的高世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高党官员,扫过那些面色惨白的清流,最后,落在了赵泓身上。

那目光在赵泓按在剑柄的手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停留是如此之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便移开了,重新落回御案之上。

整个紫宸殿,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的死寂。空气凝固了,连烛火都似乎停止了跳动。高世安俯跪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后背的紫袍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侥幸的期盼。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方才叩头时沾染的灰尘,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赵泓挺立如松,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石雕般的冰冷与漠然。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执拗地,盯着御座之上那个沉默的身影。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依旧惨白,却不再有任何颤抖。他在等待。等待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落下,或者……等待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转机。

就在这死寂即将把人逼疯的边缘——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撕裂天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殿宇之外、从厚重的铅云深处猛然炸开!那不是寻常的雷鸣,而是天公震怒般的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震得整个紫宸殿都为之簌簌发抖!巨大的声浪穿透高阔的殿宇,狠狠撞击在蟠龙柱上、金砖地上、琉璃瓦上,发出嗡嗡的回响!殿顶的宫灯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烛影乱舞,如同鬼魅横行!

惊雷!

一道惨白刺目的巨大电光,紧随其后,如同上苍挥下的巨斧,瞬间劈开了紫宸殿外浓得化不开的昏沉!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狰狞,将殿内每一个人瞬间惊愕、恐惧、扭曲的面容,连同那高高在上的御座、御案上摊开的“铁证”,都映照得一片惨白!

光明骤现,又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殿内,死寂被彻底打破,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有人失声惊呼,有人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有人脸色惨白如纸。高世安跪伏的身体猛地一颤。赵泓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响。

龙椅之上,那一直如同石雕般沉默的帝王,终于在这天地变色的惊雷炸响中,微微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毫无遮挡地,落在了御案上那几页在惨白电光中显得无比刺目的信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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