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灾的余波如同被惊扰的蚁巢,在西境乃至整个北地蔓延。云漠县和黑水城凭借那支传奇的“鸡鸭大军”和震天的锣鼓,虽然损失不小,但核心粮产区总算保住了根基,百姓情绪在经历最初的恐慌后,迅速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陈野近乎盲目的信赖所取代。田间地头,人们一边抢收着未被祸害殆尽的庄稼,一边修补着被蝗虫啃食的伤口,眼神里虽有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韧劲。
然而,北边的平凉、安沙等县就没这么幸运了。官府应对迟缓,措施不力,蝗群过境,真正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无数灾民拖家带口,如同绝望的潮水,开始向南涌动,寻求一线生机。消息传来,黑水城县衙内的气氛刚刚因击退蝗灾而稍有缓和,立刻又变得凝重起来。
“大人,北边几个县的灾民,已经有不少越过边界,涌入我平凉县境内(原疤脸熊地盘,现已被云漠实际影响),后续只怕更多!如何安置,是当务之急!”刘明远指着地图上几个标红的地点,忧心忡忡。
赵虎拧着眉头:“这么多张嘴,咱们自己的存粮虽然还有些,可也经不起这么耗啊!要不……紧闭边界,不让进来?”
“放屁!”陈野骂了一句,“都是大炎子民,见死不救,老子跟周扒皮那种货色有啥区别?况且,灾民堵在外面,饿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到时候冲击边界,更麻烦!”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灾民要救,但不能白救!老子不养闲人!”
他立刻下达命令:
“第一,在边界合适地点,设立临时粥棚,保证灾民不至于立刻饿死,但供应限量,吊住命就行。”
“第二,所有涌入的灾民,立刻登记造册,青壮单独编队,老弱妇孺另行安置。”
“第三,传令下去,咱们西境,要搞‘大建设’!修路、挖渠、加固水库、扩建工坊……需要大量人手!凡是愿意参加劳动的灾民青壮,管饱,还有工钱拿!不愿意干,或者偷奸耍滑的,对不起,粥棚也仅供最低限度的稀粥!”
这就是陈野版本的“以工代赈”!与其白白消耗粮食养活流民,不如让他们变成劳动力,创造价值,同时也能稳定秩序,避免生乱。
“妙啊!”刘明远眼睛一亮,“如此一来,既解决了灾民安置问题,又能加速咱们的各项工程,还能避免坐吃山空!大人此策,实乃一举多得!”
苏芽却有些担忧:“大人,如此一来,粮食消耗恐怕会急剧增加,咱们的储备……”
陈野摆摆手:“光节流不行,还得开源!红薯不是还有点收成吗?立刻组织人手抢收!另外,派人去南边还没受灾的州县,加大采购力度!用咱们的羊毛、辣酱、铁器去换!‘云漠通宝’现在信用不错,也可以试试!黑皮,这事你负责,给你特权,不惜代价,给老子把粮食弄回来!”
“是!”黑皮领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下去安排。
“老王头,张铁臂!工程量和用工量会暴增,你们那边工具、材料能不能跟上?”
老王头拍着胸脯:“大人放心,水力锻锤已经改进好了,打造工具更快!木料也不缺!”
张铁臂瓮声道:“铁料还有库存,煤也够用,只要人手够,要多少农具、工具,俺们就打多少!”
就在陈野紧锣密鼓部署灾后事宜时,那位在灭蝗时吃了瘪的户部郑郎中,竟然又去而复返,而且这次还带来了几位御史台的官员,打着“巡查灾情,监督赈济”的旗号,明显是来找回场子的。
“陈县令,”郑郎中这次学乖了,不再直接嘲讽,而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北地蝗灾,陛下甚为忧心。朝廷已决议拨发部分赈灾钱粮。然则,西境‘特区’既享便宜之权,更应做出表率。听闻你境内亦有灾民流入,不知你准备如何赈济?若仍需朝廷支援,你这‘特区’之能,恐怕名不副实啊。”
这话绵里藏针,意思很明白:你小子不是能吗?有本事别要朝廷救济,自己把灾民搞定!搞不定,就是无能,“特区”也该取消了。
陈野看着郑郎中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郑大人放心,区区灾民,还难不倒咱西境。朝廷的钱粮,还是留给更需要的地方吧。我们西境,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旁边一个御史忍不住阴阳怪气,“莫非陈县令又要驱使鸡鸭去赈济灾民不成?哈哈!”
陈野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鸡鸭是用来灭蝗的,赈济灾民,自然要用人的法子。各位大人若有兴趣,不妨随本官去看看?”
他当即领着这群京官,来到了边界处最大的一个灾民安置点。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地,此刻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面黄肌瘦但眼神中已重新燃起希望的青壮灾民,正在守备队员和胥吏的指挥下,分成数队,有的在挖掘拓宽连接州府的官道,有的在开挖新的灌溉支渠,有的在搬运石料准备加固水库堤坝。号子声、铁镐撞击声、车轮滚动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一种原始而蓬勃的力量。
粥棚设在一旁,冒着热气,但排队领取的不再是无所事事的灾民,而是下工回来、满身汗水的劳动者。他们拿着粗陶碗,领到的也不是清可见底的稀粥,而是浓稠的菜粥和实实在在的红薯、杂粮饼子!
“看见没?”陈野指着那些忙碌的人群和伙食,“在我们西境,想吃饱饭,就得干活!修路,路通了财才通;挖渠,水来了地才肥;加固水库,才能旱涝保收!他们今天流的每一滴汗,都是在给自己,也给子孙后代刨食吃!这,不比干等着施舍几碗稀粥强?”
郑郎中等人看着眼前这井然有序、充满干劲的场面,再看看那些灾民虽然疲惫却带着光的眼神,以及那实实在在的伙食,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这和他们想象中灾民嗷嗷待哺、混乱不堪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这便是陈县令的‘办法’?”郑郎中干巴巴地问。
“没错!”陈野语气铿锵,“这叫‘以工代赈’!既救了急,又干了实事,还避免了滋生懒汉!各位大人觉得,这法子如何?可比得上某些人只会动嘴皮子,等着朝廷拨粮,然后层层盘剥,到最后落到灾民嘴里只剩几粒米的‘好法子’?”
他这话,直接戳中了某些官场潜规则的痛处,几个京官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强词夺理!灾民乃陛下子民,赈济乃是朝廷恩德,岂能与劳役混为一谈!”一个御史梗着脖子反驳。
“恩德?”陈野嗤笑一声,“饿着肚子的时候,恩德能当饭吃?等朝廷的恩德层层下发,送到他们嘴边,只怕早就饿死大半了!老子没那么多大道理,就知道让老百姓活下去,并且活得有点奔头,比什么都强!你们要是觉得这法子不好,行啊,你们来!你们来安排这些灾民,你们来变出粮食!只要你们能让这些人不饿死,不闹事,老子立刻把这摊子交给你们!”
他双手一摊,摆出一副“你行你上”的无赖架势。
郑郎中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哪敢接这个烫手山芋?真要把这几万灾民接手过来,不出乱子才怪!到时候责任全是他们的。
见他们哑火,陈野也懒得再废话,转身对负责此处的赵虎吩咐道:“赵虎,盯紧了,干活卖力的,伙食加倍!偷奸耍滑的,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扣饭,第三次直接赶出去!咱们这不养大爷!”
“明白!大人放心!”赵虎如今管着这部分事务,嗓门比以前更洪亮了。
陈野又看了看那些正在努力工作的灾民,大声道:“乡亲们!加把劲!路修好了,你们以后出门方便!渠挖通了,你们的田地也能浇上水!水库加固了,以后再也不怕旱灾!现在多流汗,以后才能不流泪!干得好,除了吃饱饭,还有工钱拿,还能优先租种咱们西境新开垦的荒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鼓动人心的力量,灾民们闻言,干得更起劲了。希望,是最好的粮食。
郑郎中一行人看着这一幕,最终灰溜溜地走了。他们本想借灾情发难,却没料到陈野用这种闻所未闻的“以工代赈”,不仅化解了危机,还将灾民转化为了发展的动力,反而让西境显得更加生机勃勃。这报告,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消息很快传开,陈野的“以工代赈”之法,伴随着他再次挫败京官刁难的事迹,迅速传遍北地。不少受灾州县的地方官在绝望中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开始偷偷派人来西境“取经”。就连朝廷里,一些务实派官员也开始认真研究起这套看似粗鄙、却实效惊人的法子。
而陈野,则站在新拓宽的官道路基上,看着眼前这片虽然刚刚经历创伤,却已然重新焕发出生机的土地,对身边的刘明远道:
“看见没?危机危机,危险里面藏着机会。这帮京官老想着看老子笑话,却不知道,老子正好借这股‘东风’,把咱们想干而暂时缺人手干的大事,一口气干成了!”
他拍了拍路边的界碑,语气带着一丝傲然:
“等这条路彻底修通,等这些水渠网络建成,等水库更加稳固……到时候,咱们西境的根基,才算是真正牢不可破了!什么蝗灾,什么刁难,都是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