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彻彻底底!
他所有的自信,所有的依仗,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变成了一个无比苍白,无比可笑的笑话!
咻——!
一道,细微到了极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如同绣花针落地的破空声,轻轻响起。
那道,看似渺小、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金色神芒,就这样,从叶天的指尖,脱指而出。
它划破了空气,轨迹清晰而笔直,没有任何花哨的变化,也没有引动任何天地异象。
没有预料之中惊天动地的巨响与爆炸。
没有毁天灭地、席卷八方的能量波动。
甚至,连一丝多余的风声都没有带起。
那道金光,就那么,以一种超越了思维理解的速度,一种无视了所有规则与阻碍的姿态,轻而易举地,洞穿了李长风拼尽一切、疯狂燃烧精血与生命本源祭出的所有防御!
无论是,那上百面由至阴之气凝聚、缠绕着无数厉鬼怨魂哀嚎、足以轻易抵挡数名同阶修士猛攻的,坚不可摧的玄阴盾。
还是,那件传承自上古魔道、以深渊魔铁锻造、铭刻了无数防御阵纹、号称能硬撼合道境初期修士一击而不碎的,万法难侵的黑煞魔甲。
亦或是,他那已然化作虚实之间、能够免疫绝大部分物理与法术攻击、堪称保命绝技的,诡异莫测的九幽化身。
在那道,平淡无奇、缓缓飞来的金色神芒面前。
都像是,遇到了烈日的冰雪。
遇到了沸油的残雪。
更像是,阳光之下,绚烂却脆弱无比的泡沫。
一触即碎!
不,甚至连“触”的过程都显得多余!
那金光所过之处,所有的防御,无论是实体的盾甲,还是虚化的魂体,都如同被某种至高无上的法则直接抹除!
无声无息地,瓦解!消融!
没有抵抗,没有僵持,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哀鸣!
最后。
在那短暂得几乎不存在的时间间隙里。
在李长风那,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如针尖,布满了无尽的惊恐、茫然与彻底不敢置信的眼眸倒影中。
那道看似缓慢,实则超越了时空界限的金光,精准无比地,不偏不倚地,点在了他眉心的正中央。
那个修士神魂与命门交汇的,最核心、最脆弱之地。
“噗。”
一声轻响。
轻微得,就像是熟透的果实从枝头自然坠落,砸在松软的泥土上。
又像是初春时节,河面上最后一片薄冰悄然碎裂。
李长风那前一刻还在疯狂催动法力、狰狞咆哮的身体,猛地一僵!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气息,所有的生命波动,都在这一刹那,被强行按下了终止符。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无论是残留的狰狞,还是骤起的惊骇,亦或是眼底最深处的贪婪与狂妄,都彻底凝固了。
仿佛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灵魂与生机的泥塑木雕。
他下意识地,机械地,缓缓地,低下了那僵硬的脖颈。
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那正在从被金光点中的眉心开始,如同被点燃的纸张边缘,一点点,无声无息地,化作无数细微、闪烁着微弱金芒的光点,并迅速向全身蔓延的身体。
他的眼中,在那生命最后的、短暂到几乎无法计量的瞬间里。
充满了,无尽的、如同深渊般的悔恨!
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对那无法理解力量的,极致茫然。
他,到死,或许连思维都来不及运转完整。
都想不明白。
自己,究竟,是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无法想象、无法揣度的,存在……
自己毕生追求的合道境,在那道金光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自己视若性命的落魂峰、补天阁长老的权柄,在对方眼中,恐怕连草芥都不如。
呼——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过。
拂过那片因为李长风消散而变得空荡荡的虚空。
补天阁权势赫赫、凶名昭着的三长老,修为已达洞虚境后期、足以在一方地域称宗作祖的大能修士,李长风。
就此。
形神俱灭。
肉身与灵魂,包括他留在这世间的一切气息、印记,都被那金色的光点彻底净化、抹除。
连一丝,最微小的,存在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在这片天地间出现过一般。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声音,按下了绝对的静音键。
只剩下那微风吹拂过光秃秃的黑色山岩,发出的呜咽,更添几分死寂。
云灵霜,呆呆地,悬浮在半空中,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思考与行动能力。
她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倒映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以及虚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如同萤火虫般飘散的金色光点。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前所未有的空白。
什么宗门利益,什么长老威严,什么个人生死,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轻描淡写的一指,和那随之彻底湮灭的洞虚境大能,所带来的、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最极致的震撼与恐惧!
秒杀!
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秒杀!
这完全就是……抹除!
一位,在补天阁内跺跺脚都能让一方震动的,洞虚境后期的大能!
一位,让她平日里敬畏有加、不敢有丝毫忤逆的宗门长老!
就这么,被那白衣青年,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微尘般,随意地,一指点出,便彻底地从这世间……抹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修为?!
什么境界?!
合道境?
不!
绝不可能!
她曾有幸远远感受过太上老祖出关时,那如同天地中心般的合道境威压,虽然浩瀚如海,深不可测,但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抹杀一位全力防御的洞虚境后期!
大乘?
渡劫?
亦或是……那早已成为传说,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与口耳相传中的,真仙?!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每一个念头的升起,都让她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助,如同蝼蚁在仰望苍穹。
叶天,面无表情地,收回了那根修长如玉的手指。
指尖上那缕令人心悸的金色神芒早已敛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在耳边嗡嗡作响、惹人厌烦的蝼蚁。
甚至连让他情绪产生一丝涟漪的资格都没有。
他,再也没有看旁边那如同石化的云灵霜一眼。
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背景摆设。
迈开脚步,身形微微一晃,空间仿佛在他脚下自动收缩。
下一步,他便直接,越过了洞府前那片狼藉的碎石区域,无声无息地,进入了那座,散发着浓郁阴寒与血腥之气的,幽深洞府之中。
洞府内,光线极其昏暗。
只有几盏用人鱼油脂熬炼而成的长明灯,散发着幽绿而惨淡的光芒,勉强驱散着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却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了陈旧血腥、腐烂气息以及某种阴寒煞气的味道,几乎凝成实质,足以让修为稍低的修士瞬间晕厥。
在洞府的最深处。
一座,由无数惨白、扭曲、大小不一的不知名生物头骨,混杂着某种暗沉金属,以一种邪恶的阵势堆砌而成的,约丈许高的诡异法坛,矗立在那里。
法坛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符文,不断抽取着地脉中的阴煞之气,汇聚到法坛中央。
而在那法坛的中央。
一根,刻画着狰狞鬼怪图案的黑色石柱,如同墓碑般耸立。
一道,纤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窈窕身影,正被数十条,由最精纯的九幽煞气凝聚而成、表面浮现出痛苦哀嚎鬼脸的黑色锁链,死死地,紧紧地,捆绑在石柱之上。
那些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不仅束缚着她的身体,更在不断汲取着她体内那微弱的生机与本源力量。
她,身穿一袭原本应是月白色、此刻却已被污浊和暗红血渍浸染得看不出原貌的宫装长裙。
青丝如瀑,却散乱地垂落,沾染着尘土与干涸的血迹。
面色苍白如最上等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但那绝美的容颜轮廓,即便是在如此的狼狈与虚弱之中,依旧难以掩盖,反而更添一种令人心碎的凄美。
正是,大周皇室备受宠爱的云瑶郡主,周云瑶!
听到那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似乎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极为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沉重的头颅。
散乱的发丝滑落,露出了她那双,原本清澈灵动、此刻却黯淡无光、充满了疲惫与痛苦的,美丽眸子。
当她模糊的视线,透过昏暗的光线,终于聚焦,看清了那道,逆着洞府入口处微弱天光,一步步,坚定而平稳地向她走来的,熟悉到刻入灵魂深处的白衣身影时。
她那双,早已被绝望与痛苦淹没的眸子里。
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随即,仿佛干涸河床涌入了清泉,瞬间,被一层,晶莹剔透的水雾,所彻底弥漫、充盈。
“叶……叶天……”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了一个,虚弱得,如同梦中呓语般,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带着一丝不确定,一丝害怕这又是绝望中产生的幻觉的小心翼翼。
下一秒。
她便感觉到,身上那些冰冷刺骨、无时无刻不在汲取她生命力的煞气锁链,骤然一松!
然后,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有力的,熟悉怀抱之中。
那怀抱中传来的温度,驱散了萦绕在她周身的阴寒。
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入她的耳中,如同世界上最安心的乐章。
“瑶儿。”
叶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依旧是那般平静。
但周云瑶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语调之下,隐藏得极深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
那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看到她如此模样后,无法抑制的心疼,以及……那被强行压抑着的,足以焚尽九天的暴怒!
他看着怀中人儿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感受着她体内那几乎要彻底枯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与受损严重的太阴本源。
一股,名为心疼与暴怒的炽烈火焰,在他的胸中,疯狂地燃烧!咆哮!
咔嚓!咔嚓!咔嚓!
他甚至,没有动手。
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
仅仅是,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冰冷到了极致的凛冽气息。
那些,曾经坚固无比、蕴含着李长风洞虚境法力、死死捆绑禁锢着周云瑶的,数十条黑色煞气锁链。
便如同遇到了绝对克星的冬雪,遇到了烈焰的蛛丝。
寸寸崩裂!
节节碎断!
在一连串急促而清脆的碎裂声中,化作了最精纯的阴气,随即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净化,消散成了虚无,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叶天动作轻柔地,解下自己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色外袍,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易碎珍宝般,轻轻地,披在了她那,因为长时间的阴寒侵蚀而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的,娇弱身躯之上。
将那满身的污浊与狼狈,尽数遮盖。
只露出了一张苍白却依旧倾城的脸庞。
然后,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腿弯与后背,将她,稳稳地,拦腰抱起。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着一缕月光,一朵云彩。
“别怕。”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子那双终于重新焕发出一丝神采,却依旧带着虚弱与依赖的眸子,轻声说道。
“我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与方才那抹杀一切的冷漠判若两人。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了。”
这句话,很平淡。
却带着一种,仿佛天地规则般的笃定与力量。
周云瑶,虚弱地,将头靠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淡淡的清冽气息。
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那强撑着的最后一丝意志,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完全地放松了下来。
无边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的意识。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地,闭合在了一起。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沉沉地,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头不再紧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的弧度。
叶天,抱着她,如同抱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却又显得如此举重若轻。
他一步步,沉稳地,踏出了这座充满血腥与罪恶的阴森洞府。
洞府外。
云灵霜,依旧,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僵硬地悬浮在原处。
连姿势都几乎没有改变。
当她模糊的视线,看到叶天抱着那个,虽然虚弱沉睡、容颜憔悴,却难掩其绝世风华与清丽气质的女子,从容地走出洞府时。
她的娇躯,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仿佛被一道电流穿过,终于,从那种极致的震撼与麻木中,惊醒了过来,回归了残酷的现实。
她看着叶天,那张,依旧淡漠平静,看不出喜怒,却在无形中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侧脸。
目光最终落在他怀中安然沉睡的周云瑶身上。
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想要说些什么。
求饶?
为宗门,为自己?
道歉?
为李长风的恶行,为宗门的纵容?
解释?
说明这一切都是李长风个人所为,与补天阁大多人无关?
可是,在对方那绝对的力量,与眼前这血淋淋的事实——李长风形神俱灭,周云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么的,可笑可怜。
最终,千言万语,万般思绪,都化作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卑微。
她只是,深深地,弯下了那作为补天阁真传弟子、执法长老的,骄傲的腰肢。
低下了,那颗,平日里在无数同门敬畏目光中,始终微微扬起的,高贵的头颅。
秀发垂落,遮住了她苍白而绝望的脸颊。
“前辈……”
这一声称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与敬畏。
叶天,停下了脚步。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前方虚空的某一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无视的态度,比任何斥责与怒火,都更让云灵霜感到恐惧与压力。
她维持着躬身垂首的姿态,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等待着那或许将决定补天阁命运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