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凝聚着实质的重量。
那声音并不响亮。
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破碎的轰鸣。
直接敲打在艾丽的神魂最深处。
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艾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她无法呼吸。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恐惧。
即便是被继母暗算打入凡尘的那一刻。
也没有此刻这般绝望。
因为她面对的。
是一个无法理解。
无法揣度的存在。
他的眼神。
比天穹界最寒冷的冰狱还要冰冷。
他的平静。
比最狂暴的雷霆还要令人心悸。
她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神力。
哪怕只有一丝。
也能让她获得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然而。
一切都是徒劳。
在那道平静目光的注视下。
她体内那点微弱的神力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死寂。
沉沦。
她只能抬起头。
用尽全身的力气。
望向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她的眼眸中。
倒映着叶天挺拔而孤傲的身姿。
以及他身后那一片正在归于混沌的虚无。
“你……”
这个字几乎耗尽了她的勇气。
她的嘴唇干裂。
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声音艰涩得不像她自己。
她还想说什么。
质问。
哀求。
或是咒骂。
但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天依旧沉默着。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
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
一点点淹没艾丽的意志。
他不需要任何动作。
不需要任何表情。
仅仅是站在那里。
就成为了这片崩塌天地的中心。
他似乎在欣赏她的挣扎。
欣赏她眼中那不断变幻的恐惧与绝望。
这是一种残忍的乐趣。
对于活了无尽岁月。
见惯了生死的叶天而言。
观察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女如何跌落凡尘。
如何崩溃。
不失为一种排遣寂寞的方式。
他的目光扫过艾丽苍白的脸颊。
扫过她微微颤抖的娇躯。
没有任何怜悯。
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艾丽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
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所有的骄傲。
所有的尊严。
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她想起了自己身为神女时的风光。
那时。
她是天穹界最璀璨的明珠。
是无数青年才俊仰慕的对象。
是父亲掌上最珍贵的宝贝。
一言可定亿万生灵生死。
一笑可令星河为之失色。
何等风光。
何等荣耀。
然而现在。
她瘫坐在这片废墟之上。
神力被封。
狼狈不堪。
如同最卑贱的囚徒。
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这种巨大的落差。
像是一把钝刀。
在她的心上来回切割。
痛彻心扉。
她不甘心。
她真的好不甘心。
如果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
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仇恨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烧。
却无法带给她丝毫温暖。
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此刻的冰冷与无助。
周围的崩塌声越来越密集。
像是一首为她送葬的挽歌。
她脚下的最后一块完整地面。
也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这个世界。
她的囚笼。
正在彻底走向终结。
连同她最后的一线生机。
似乎也要随之湮灭。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一瞬。
艾丽终于认清了现实。
她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
她的生死。
完全系于对方的一念之间。
挣扎。
已经毫无意义。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
当她再次睁开时。
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仿佛所有的光彩都随着希望的破灭而消散。
“我……我说……”
这短短的三个字。
承载了她所有的屈辱和无奈。
她深吸了一口气。
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但胸腔里的刺痛却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她开始讲述。
声音空灵而飘渺。
带着一种遥远的追忆感。
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并非此界之人。”
她的目光穿透了叶天。
看向了更遥远的虚空。
那里。
或许有她魂牵梦萦的故乡。
“我的故乡。”
“名为‘天穹界’。”
提到这个名字时。
她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骄傲。
尽管这骄傲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那是……”
她顿了顿。
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远比这东荒大陆。”
“要高等无数倍的大世界！”
“那里法则完整。”
“灵气充沛如海。”
“强者如云。”
“挥手间可摘星拿月。”
“一念间可穿梭诸天。”
“是真正的修行圣地。”
她的描述。
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那是一个辉煌到极致的世界。
是下界修士根本无法想象的至高存在。
叶天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仿佛艾丽口中那高等无比的大世界。
与他脚下这片即将湮灭的废墟。
并无本质区别。
只是他微微挑动的眉梢。
显示出了一丝兴趣。
不是震惊。
不是向往。
仅仅是听到新鲜事物时。
所产生的那一点点好奇。
艾丽没有在意他的反应。
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那些美好的。
痛苦的记忆。
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的父亲。”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
带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崇敬与自豪。
“是天穹界的界王！”
“是执掌一界生死的无上主宰！”
“他的威严。”
“笼罩整个天穹界。”
“他的意志。”
“便是天穹界的法则！”
提到父亲。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
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所取代。
“而我……”
她停顿了一下。
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荣耀。
有悲伤。
更有无尽的不甘。
“我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天穹界的神女。”
“艾丽·星月！”
神女二字出口的瞬间。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高贵气息。
不由自主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尽管衣衫褴褛。
尽管狼狈不堪。
但那刻在灵魂里的尊贵。
依旧无法完全磨灭。
她挺直了脊背。
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然而。
叶天那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
立刻将她打回了原形。
“神女？”
叶天玩味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轻。
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
刺破了艾丽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场。
“倒是看不出来。”
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在艾丽身上扫过。
那目光充满了侵略性。
仿佛能穿透衣物。
直视她最脆弱的内在。
“昔日高高在上的神女。”
“如今。”
“却像一条丧家之犬。”
“瘫在这里。”
他的话语。
字字如刀。
狠狠地剐在艾丽的心上。
“你！”
艾丽的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她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就算是那个恶毒的王妃。
在暗算她时。
表面上也维持着虚伪的客套。
从未像叶天这样。
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
她猛地抬起头。
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
死死地瞪着叶天。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
叶天早已被她千刀万剐。
然而。
当她迎上叶天那双深邃如渊。
冷漠如冰的眼眸时。
她所有的怒火。
都在瞬间熄灭了。
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她意识到。
自己的愤怒。
在对方眼中。
恐怕连笑话都算不上。
是啊。
丧家之犬。
多么贴切的形容。
她不就是一条无家可归。
随时可能死去的丧家之犬吗。
还在这里奢谈什么尊严。
她自嘲地笑了笑。
笑容凄美而绝望。
比哭泣还要令人心碎。
“你说的没错……”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的确是……一条丧家之犬。”
认命了。
彻底认命了。
所有的骄傲。
所有的坚持。
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继续用那空洞的声音讲述着。
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悲剧。
“父亲雄才大略。”
“一生都在追求更高的境界。”
“渴望突破界王的桎梏。”
“窥见那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层次。”
“因此。”
“他常年闭关。”
“几乎不问世事。”
“界中大小事务。”
“都交由几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打理。”
“他闭关期间。”
“为了寻求某种平衡。”
“或是受到了什么蛊惑。”
“迎娶了一位新的界王妃。”
提到这个女人。
艾丽的娇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
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那个女人！”
“表面温柔贤淑。”
“对我温和有加。”
“甚至在我母亲早逝后。”
“给予了我许多虚假的关怀。”
“让我一度以为。”
“她是真心待我。”
“谁知！”
“她心如蛇蝎！”
“表里不一！”
“她早就觊觎界王之位！”
“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勾结外敌！”
“她的家族。”
“本就是天穹界一个野心勃勃的古老家族。”
“她嫁给父亲。”
“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艾丽的呼吸变得急促。
胸口剧烈起伏。
仿佛那个恶毒的女人就站在眼前。
“她趁着父亲闭关冲击更高境界的关键时刻。”
“那个容不得丝毫打扰的时刻。”
“发动了政变！”
“她里应外合。”
“先是毒杀了那些忠于父亲的老臣。”
“然后带着外敌。”
“直接攻破了父亲闭关的秘境！”
“我……”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眼中充满了血丝。
“我被她的假象所蒙蔽。”
“毫无防备。”
“被她用歹毒无比的‘蚀神锁魂咒’暗算！”
“一身神力被彻底封印！”
“从高高在上的神女。”
“被打落凡尘！”
“然后。”
“被她投入了这个由残破法则构筑的牢笼之中！”
说到这里。
艾丽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了掌心的血肉。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
在她身下的废墟上。
染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心中的痛。
远比这强烈千倍。
万倍。
“她将我囚禁于此。”
“不仅仅是为了关押我。”
“更是要用这方世界的残缺法则之力。”
“如同磨盘一般。”
“将我的神魂一点点磨灭！”
“她要让我在无尽的孤寂和痛苦中。”
“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感受着神魂的消散。”
“她要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艾丽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最后那句话。
滔天的恨意。
让她原本美丽的脸庞都有些扭曲。
她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叶天。
试图从这个男人眼中找到一丝同情。
哪怕只有一丝。
也能给她一点点可怜的慰藉。
“这个世界。”
“就是我的囚笼。”
“从我被扔进来的那一刻起。”
“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法则的侵蚀。”
“我的力量在流失。”
“我的记忆在模糊。”
“如果不是我身负界王血脉。”
“神魂本质远超常人。”
“恐怕早就化作飞灰了。”
“而城里的那些人。”
“那些看似正常的居民。”
“不过是维持囚笼运转的法则之力演化出的傀儡。”
“他们没有真正的灵魂。”
“没有独立的思想。”
“只是按照固定的模式行动。”
“维持着这个囚笼虚假的‘正常’。”
“我。”
“就是这座囚笼的核心。”
“也是它汲取能量。”
“维持运转的源泉。”
“如今。”
“你打碎了法则。”
“毁了这座城。”
“也等于……毁了我的囚笼。”
她的话语。
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大的崩塌声。
整个世界。
彻底走到了尽头。
轰隆！
最后一片天空化为了肆虐的混沌气流。
脚下的大地也完全消失。
只剩下两人立足的那一小片不足丈许的废墟。
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
孤零零地悬浮在无尽的黑暗虚空里。
那些傀儡“居民”。
早已在法则崩碎的第一时间。
就化为了最原始的光点。
消散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艾丽的故事讲完了。
一个典型的神女落难记。
充满了背叛。
迫害。
与不甘。
若是寻常人听到。
只怕早已热血上涌。
心生无限怜悯。
恨不得立刻将这位落难神女拥入怀中。
好好安慰。
并立誓要为她讨回公道。
然而。
叶天不是寻常人。
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
他的情感早已在无尽的岁月中被磨砺得近乎消失。
他的内心。
只剩下最纯粹的利益计算。
以及对于超脱的执着追求。
艾丽的故事。
在他听来。
不过是一个稍微有趣一点的背景介绍。
仅此而已。
他的脸上。
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同情。
更没有所谓的义愤。
他看着艾丽。
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所以呢？”
他淡淡地开口。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仿佛刚才听到的。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报告。
“所以？”
艾丽愣住了。
她设想过叶天听完故事后的各种反应。
或许是好奇。
或许是贪婪于天穹界的宝藏。
或许是被她的悲惨遭遇所打动。
唯独没有想到。
会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所以呢？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几乎无法理解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你跟我说这些。”
叶天继续说着。
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是想博取我的同情？”
“让我心生怜悯？”
“然后像个傻子一样。”
“救你出去。”
“再帮你杀回天穹界。”
“找那个界王妃报仇？”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
那笑容冰冷而残酷。
“你觉得。”
“可能吗？”
不可能。
这三个字像是一柄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艾丽的心上。
将她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砸得粉碎。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
根本没有所谓的同情心。
他冷酷。
他自私。
他的一切行为。
都建立在利益之上。
她试图用悲惨经历打动他的想法。
是多么的可笑。
多么的天真。
艾丽的心。
彻底凉透了。
比这片虚无空间的温度还要低。
刚刚因为讲述而稍微恢复的一点生气。
瞬间从她脸上褪去。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
死寂。
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美丽躯壳。
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绝望的俏脸。
叶天的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怜悯。
是弱者才有的情绪。
他不需要。
他缓缓踱步。
走到了艾丽的面前。
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再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如同神只俯视蝼蚁。
艾丽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
带着淡淡苍古气息的味道。
这气息让她感到窒息。
“不过……”
就在艾丽的心沉入无尽深渊之时。
叶天的话锋突然一转。
这两个字。
像是一道微弱的光。
穿透了浓重的黑暗。
瞬间吸引了艾丽全部的注意力。
她几乎是本能地。
猛地抬起头。
用那双依旧残留着泪痕。
却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希望的眼睛。
死死地盯住叶天。
等待着他的下文。
只听叶天用一种充满了诱惑。
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的声音。
缓缓说道：
“想让我救你。”
“倒也不是不行。”
艾丽的呼吸。
瞬间变得无比急促。
胸膛剧烈起伏。
显示着她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希望。
如同死灰复燃的火星。
虽然微弱。
却真实存在。
她颤声问道。
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
“你……你愿意救我？”
“当然。”
叶天笑了。
那笑容在艾丽看来。
依旧充满了危险。
但却让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毕竟。”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艾丽身上。
这一次。
带着更加赤裸的审视和评估。
“一个天穹界界王的女儿。”
“对我来说。”
“还是有点用处的。”
“你的身份。”
“你的血脉。”
“你所知道的天穹界情报。”
“都具有一定的价值。”
他的话很直接。
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艾丽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要能活下去。
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要能保留一丝报仇的希望。
她什么都愿意做。
“你……你真的愿意救我出去？”
她再次确认道。
声音依旧颤抖。
却多了一丝急切。
“当然。”
叶天的回答依旧简洁。
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我可以救你出去。”
“甚至可以帮你解开体内的封印。”
“让你恢复部分力量。”
他看着艾丽眼中骤然亮起的光彩。
继续说道。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
描绘着艾丽梦寐以求的未来。
“甚至。”
“未来帮你杀回天穹界。”
“找到那个恶毒的王妃。”
“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也不是不可以。”
艾丽的心跳骤然加速。
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杀回天穹界。
夺回一切。
这是她日夜渴望却不敢深思的梦想。
此刻竟然从这个男人口中说了出来。
尽管知道这可能只是一个诱饵。
但她还是无法抑制地心动。
然而。
叶天接下来的话。
像是一盆冷水。
让她瞬间清醒。
“但是……”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
和不容反驳的强势。
一字一句地说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个世界。”
“从来讲究等价交换。”
“想让我帮你。”
“你。”
“需要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
如同最锋利的刀子。
刮过艾丽的脸庞。
脖颈。
最终停留在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那目光中蕴含的意味。
再明显不过。
艾丽的脸色。
瞬间变得煞白。
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