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更冷了三分。
这寒意并非寻常,而是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能冻结血液,凝固神魂。
风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掠过宫殿巍峨的飞檐,拂过冰冷的石雕,卷起零星几片枯叶,在空寂的宫道上打着旋。
这风仿佛自九幽深处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是连元婴修士都能感知到的森冷,并非凡俗之风,而是蕴着一丝阴煞之气,吹拂之时,隐隐有低语般的呜咽。
仿佛有无数不可见的存在,正随风而行,窥视着这座辉煌而孤寂的皇城。
它无声地掠过宫殿的飞檐,卷起几片孤零零的落叶。
那叶片早已枯黄,边缘蜷曲,在风中无助地翻滚,最终跌落于青玉铺就的地面,被无声的脚步碾过。
飞檐上的镇脊兽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沉默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
也吹动了前方那道窈窕身影的裙摆。
月华般的轻纱裙裾被风拂起,勾勒出纤细腰身与修长双腿的轮廓,布料上暗绣的鸾凤纹路在流动的微光中若隐若现。
那身影微微一滞,似乎想稳住步伐,却又因这风的侵扰而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
周蕾娜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这个动作细微而迅速,带着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
锦缎宫装虽华美,却似乎无法抵御这渗人的寒意,更无法抵御那如影随形的目光。
并非全然因为冷。
那冷意只是一个引子,真正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弥漫在四周的无形压力,以及身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是一种源于未知、源于无法掌控的深层恐惧,悄然攫住了她的心神。
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
那感觉如同心弦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震颤着不安的余音,又像是预感到了某种无法逃避的命运,正缓缓降临。
她的灵台本应清明,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薄雾,难以平静。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
即使背对着,即使相隔十数步之遥,那目光依旧如有实质,牢牢钉在她的背上。
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防备。
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那目光并非炽热,也非冰冷,而是一种绝对的审视,一种居于绝对掌控地位下的淡然观察。
它不疾不徐,却让她无所遁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呼吸的微颤,似乎都被清晰地捕捉。
牢牢锁定了她的背影。
像最精准的法术追踪,又像是猛兽锁定了猎物,不急于一时的扑杀,而是享受着掌控的过程。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处,每一步迈出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
让她如芒在背。
那感觉清晰而尖锐,如同有无数细密的针尖轻轻抵着她的皮肤,随着她的移动而游走,带来持续不断的威胁感。
她的背部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仿佛随时准备迎接某种冲击。
让她无所适从。
前进的脚步变得僵硬,想要加快逃离,却又恐显得过于惊慌失措,失了公主的仪态;想要慢下来维持镇定,那目光却逼得她无法从容。
一种深切的矛盾撕扯着她的内心。
她只能加快脚步。
几乎是凭借本能,她细微地调整了呼吸,体内元婴期的灵力微微流转,试图让步伐更轻盈、更迅速。
绣鞋踩在玉阶上的声音变得略微急促,嗒嗒之声连贯起来,显露出主人的心急。
希望能尽快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这气氛沉重得如同实质,混合着夜的冷、风的寒、目光的穿透力,以及她自身翻涌的情绪,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
承鸾殿是目的地,却也像是另一个未知的囚笼,但此刻,她只想到达一个可以暂时隔绝身后之人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玉石宫道。
宫道极长,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高耸的宫墙,隔绝了外界的景象,只有头顶一线星空和洒落的清冷月辉。
他们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如同某种默剧的演绎。
宫道两旁立着高大的石灯。
这些石灯雕刻成异兽形态,口中衔着硕大的月光石,内部镌刻着聚灵阵法,持续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石灯间隔均匀,像两列沉默的卫士,忠实地执行着照明的职责,却照不亮人心中的迷雾。
柔和的灵光驱散了部分黑暗。
月光石的光芒是冷色调的,与月光交融,使得宫道上的光线既不明亮刺眼,也不过于昏暗,营造出一种朦胧而静谧的氛围。
光线勉强照亮了方圆数丈的范围,更远处则隐没在深深的黑暗里。
却无法照亮周蕾娜心中的阴霾。
那阴霾源于被迫的婚约,源于身后那个强大而莫测的男人,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
光芒只能驱散环境的黑暗,对她内心的挣扎与黯淡毫无作用,反而衬托得那份不安更加清晰。
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次落足,鞋底与温润却冰冷的玉石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里被放大,甚至引起了轻微的回音。
这声音规律地响着,像是为她忐忑的心跳做着注脚。
嗒。
一声轻响,左脚落下,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声音短暂响起,又迅速被夜的寂静吸收,留下余韵般的空无。
嗒。
右脚跟上,步幅一致,但节奏似乎比平时稍快了些。
这声音敲打在心上,让她自己都听得心惊,仿佛在催促着自己,又像是在暴露着自己的慌乱。
嗒。
又是一步,她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人倾听这脚步声的模样,平静无波,却带着某种玩味。
这认知让她脚步骤然一缓,试图恢复平稳,反而显得更加刻意。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弦上。
那心弦紧绷着,随着脚步声一次次震颤,带来细微却深刻的悸动。
她甚至能感受到心脏收缩与舒张的力度,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
身后那个人的脚步则轻若无物。
以他的修为,早已能做到踏雪无痕、落地无声,行进间如同鬼魅,不带起半分尘埃。
这种极致的安静,与他带来的庞大压力形成了诡异的对比,更添几分神秘与可怕。
但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并非通过声音,而是通过一种无形的场,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强大气场,以及那道始终未曾离开的目光。
他的存在感如同黑夜本身,庞大、无声、无处不在,根本无法忽视。
如同影子。
紧密相随,无论步伐快慢,始终保持着那个固定的距离,无法拉远,也无法摆脱。
月光下拉出的长长影子,有时甚至会重叠在她的影子上,带来一种被吞没的错觉。
无法甩脱。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无力,仿佛无论她走向何方,最终都无法逃开这既定的命运轨迹。
他是父皇旨意的一部分,是强大力量的象征,也是她目前无法抗拒的存在。
又绕过一片栽满奇花异草的御花园。
宫道在此处有了一个优雅的弧度,绕开了这片皇室精心培育的园圃。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复杂馥郁的香气,各种灵植仙葩在夜间依旧焕发着生机。
月光下的奇花异草失去了白日的绚烂。
没有了阳光的照射,那些鲜艳夺目的色彩都沉淀下来,化为深浅不一的灰蓝与墨色,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白日里的勃勃生机被夜的静谧所取代,甚至带上了一丝神秘莫测的气息。
呈现出一种朦胧而诡异的姿态。
枝叶的影子交错重叠,随风轻微晃动,仿佛暗处有活物在移动;一些夜间开放的花朵舒展着花瓣,形态奇异,散发着幽幽荧光。
整个御花园像是一幅活过来的暗色调画卷,美丽却令人不安。
影影绰绰。
假山石景、繁茂花木在夜色中化作幢幢黑影,视线难以穿透细节,只能看到大致轮廓,引人遐想(或者说恐惧)。
似乎每一个阴影里都可能隐藏着什么,虽然理智知道这是皇宫内苑,但感性的恐惧依旧难以抑制。
暗香浮动。
无数种花香、草香、木香混合在一起,被夜风搅动,氤氲流淌,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缠绕在鼻尖、衣袂、发丝之间。
这香气并不难闻,甚至称得上极品,但在此情此景下,却过于浓烈,带着某种催人情迷的意味。
这香气非但没有让她安心。
反而像是某种迷魂的引子,让她头脑微微发晕,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情绪更加难以平静。
浓郁的芬芳仿佛要钻入四肢百骸,软化她的意志,这让她心生警惕。
反而更添了几分暧昧与迷离。
夜、花园、香气、一前一后的男女,这一切元素组合在一起,本该是风月无边的浪漫场景。
但于她而言,却只感到被胁迫的紧张和无所适从的尴尬,那暧昧变成了负担,迷离则充满了不确定性。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穿过这里。
下意识地减少了呼吸的深度和频率,仿佛吸入过多的香气会带来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她的身体更加紧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布满无形陷阱的区域。
生怕惊扰了这份过分的静谧。
任何一点额外的声响,哪怕是自己衣料的摩擦声,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突兀,她不想成为打破这寂静的人。
这寂静虽然压抑,但似乎也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她不愿做那个打破平衡的人。
生怕惊扰了身后那人。
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既害怕引起他更多的注意,又担心自己任何不当的举动会招致难以预料的反应。
他的沉默和跟随本身就像是一种持续的考验,她不愿做出任何可能被视为挑衅或软弱的行为。
终于,一座巍峨而又雅致的宫殿,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穿过御花园后,道路变得开阔,远处那座独立的宫殿在月光下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它气势恢宏,规模不小,但设计上又透着精巧与雅致,并非一味追求庞大。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皇宫的一角。
与其他主要的宫殿群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像是被刻意区隔开来,独享一片清静,也承担着一份孤寂。
四周有葱茏的古木环绕,更显得它遗世独立,远离皇宫中心的喧嚣与权力核心。
仿佛被刻意安排得远离喧嚣。
这安排或许是为了让居住于此的人不受打扰,安心静修或享受宁静,但也隐隐透着一丝放逐与隔离的意味。
对于此刻的周蕾娜而言,这远离喧嚣的环境,却更显得危险和令人不安。
“到了。”
她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冷硬。
试图筑起一道防护的壁垒。
但那尾音处轻微的颤抖。
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和不平静。
“这里就是父皇为你安排的住处。”
她快速地说完。
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带着一种急切的逃离意味。
说完,她提步便要走。
裙摆划出一个仓促的弧度。
一刻也不想多待。
和这个男人多待一秒。
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负荷不了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愤怒、羞耻、恐惧和一丝……莫名悸动的复杂情绪。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
左脚甚至还未完全落地。
身后那道淡然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如同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
精准地掐断了她逃离的路线。
“公主殿下,请留步。”
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夜色。
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
让她无法抗拒。
周蕾娜的身子,猛地一僵。
那一步再也迈不出去。
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钉在了原地。
她缓缓地。
极为不情愿地转过身来。
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
每一个关节都充满了抵抗。
月光下,叶天正站在殿前的台阶上。
负手而立。
这个位置让他需要微微垂眸才能看着她。
无形中带来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夜风吹拂着他宽大的锦绣云纹袍。
衣袂飘飘。
猎猎作响。
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超凡脱俗。
宛如一尊降临凡尘。
静立于黑夜中的神只。
冷漠地审视着他的所有物。
“你……你还想干什么?”
周蕾娜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无法掩饰的警惕。
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她仰头看着他。
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阴影下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叶天没有立刻回答。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像是在凌迟着她紧绷的神经。
他只是抬起头。
看了一眼天上的那轮皓月。
目光悠远。
仿佛在欣赏什么绝美的景色。
随即。
又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
缓缓扫过她的眉眼。
她的鼻梁。
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微凉的夜色中,化作一团淡淡的白雾。
氤氲了片刻。
又缓缓消散。
“这天,有点冷。”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随口一句感慨。
却像是一块巨石。
投入了周蕾娜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瞬间激起千层巨浪。
汹涌澎湃。
冷?
你堂堂化神期的修士。
寒暑不侵。
水火不惧。
还会怕这区区夜风的寒冷?
这家伙。
分明是话里有话。
他又想搞什么鬼?
周蕾娜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蹙了起来。
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
紧接着。
叶天的话。
便让她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大脑嗡的一声。
彻底愣在了原地。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
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
带着几分戏谑。
几分玩味。
几分掌控一切的弧度。
那双深邃的眸子。
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又仿佛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的防备与伪装。
直抵人心最深处。
“公主殿下。”
他开口。
声音低沉而缓慢。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跳间隙。
“不如……留下来一起?”
轰!
周蕾娜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有无数道九天玄雷。
在她的脑海。
她的神魂最深处同时炸响!
震得她神魂摇曳。
耳畔轰鸣!
留、留下来?
一起?!
在这座名为“承鸾”的宫殿里?
在这夜深人静。
孤男寡女之时?
他……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如此直白。
如此赤裸。
如此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种话来!
这简直是……狂妄至极!无耻之尤!下流龌龊!
周蕾娜那张本就绝美的俏脸。
瞬间涨得通红。
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
不是羞的。
是气的!
气血翻涌!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
叶天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那副快要喷火的模样。
依旧用那副云淡风轻。
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的语气。
慢悠悠地补充道。
像是在为她方才的疑问做注脚。
“夜深了。”
他说道。
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
欣赏着她急剧变化的脸色。
“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此言一出。
周蕾娜差点没气得笑出声来。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安全?
她堂堂大周王朝最受宠爱的六公主。
修为已达元婴期。
在自己的家里。
在这守卫森严。
布满了无数阵法禁制。
堪称龙潭虎穴的皇宫大内!
会不安全?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听过最蹩脚。
最可笑。
最匪夷所思的理由!
她猛地抬起头。
一双凤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睁得极大。
死死地瞪着台阶上那个男人。
那眼神锐利如刀。
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千百个透明窟窿来!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
叶天此刻早已千疮百孔!
这个混蛋!
这个无赖!
这个登徒子!
这个披着人皮的……大色狼!
她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
用尽了她所知的所有贬义词。
整个皇宫里。
最不安全。
最需要防备的。
就是你眼前这个家伙才对吧!
她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高耸的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断波动。
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一双粉拳。
在宽大的袖中死死攥紧。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传来一阵阵刺痛感。
这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若不是还残存着那最后一丝属于公主的矜持与骄傲。
若不是深知自己绝非对方的对手。
她恐怕已经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所有灵力。
一记毫无保留的“火凤燎原”。
直接朝着那张可恶至极。
却又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轰过去了!
叶天将她所有的反应。
那愤怒。
那羞恼。
那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都尽收眼底。
一丝不漏。
看着她那副敢怒不敢言。
气得浑身微微发抖。
像是风中落叶。
却又偏偏不得不强撑着的模样。
他眼中的笑意。
更浓了。
这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
一种发现有趣猎物的笑意。
这个女人。
就像一头未经驯服的烈马。
美丽。
高贵。
浑身带刺。
充满了野性与力量。
挣扎。
反抗。
却又……因为这种挣扎反抗而格外诱人。
格外能激起人征服的欲望。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看她为自己而情绪失控。
为自己而愤怒。
为自己而羞恼。
为自己而心乱如麻。
这种掌控感。
远比绝对的武力压制更令人愉悦。
“公主殿下。”
叶天缓步走下台阶。
动作从容不迫。
如同在自己的领地巡视。
他一步一步。
朝着她逼近。
步伐很稳。
很慢。
却带着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岳的压迫感。
随着他的靠近。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让周蕾娜的呼吸骤然困难。
心跳。
失控般地骤然加速。
咚咚咚。
擂鼓一般撞击着她的耳膜。
“你……你站住!”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
带着明显的惊慌。
色厉内荏。
“别过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
一步。
两步。
绣花鞋踩在冰冷的玉阶上。
发出细微的声响。
仿佛是她内心节节败退的号角。
然而。
叶天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警告一般。
依旧不疾不徐地向前。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了她。
如同最老练的猎人。
看着猎物在自己的逼近下慌乱失措。
两人之间的距离。
被迅速拉近。
十步。
五步。
三步。
那令人窒息的男子气息越发浓郁。
直到。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
相距。
不过一臂之遥。
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安全范围。
充满了侵略性。
一股浓郁的。
充满了阳刚与霸道的男子气息。
混合着一种淡淡的。
仿佛与生俱来的。
冷冽而尊贵的龙涎香气。
铺天盖地般地将她笼罩。
彻底包裹。
无孔不入。
周蕾娜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
能数清他衣袍上精致的云纹。
能看到他深邃眼底自己清晰的倒影。
那味道。
那气息。
霸道而又好闻。
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双腿都有些发软。
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
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
强迫自己抬起头。
迎上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红唇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齿印。
“你到底想怎样?”
她的声音。
已然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泄露了内心的恐惧与无助。
听起来更像是无助的呜咽。
而非质问。
叶天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倔强、慌乱、愤怒与屈辱的凤眸。
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
低沉而富有磁性。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
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
轻轻敲打在她的心尖上。
引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公主殿下,何必如此紧张?”
他的声音放缓了些。
压低了声线。
像是情人之间暧昧的呢喃。
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也带着一丝戏谑。
“我们。”
他顿了顿。
刻意拉长了语调。
深邃的眸光。
如同最幽深的寒潭。
牢牢锁定了她的双眼。
不容她闪躲。
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说道。
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已经是陛下亲自赐婚。”
“有婚约在身的……”
他再次刻意停顿。
欣赏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才缓缓吐出最后那两个字。
“夫妻了。”
“夫妻”。
这两个字。
如同两记蕴含了无上道法的重锤。
穿透了一切防御。
狠狠地。
精准地砸在了周蕾娜最为脆弱的心防之上。
让她娇躯猛地一颤。
如遭重击。
踉跄着差点软倒在地。
她张了张嘴。
嘴唇翕动。
想要反驳。
想要尖叫。
想要否认这一切。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无力的窒息感。
是啊。
父皇金口玉言。
当着满朝文武。
各方豪强的面。
亲自将她许配给了他。
圣旨已下。
天地为证。
从那一刻起。
他们之间。
便已经被一道无形的。
却坚固无比的枷锁牢牢捆绑。
有了无法斩断。
无法违背的联系。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看着她失魂落魄。
眼神涣散。
仿佛信仰崩塌般的失神模样。
叶天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
愈发明显。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欣赏。
他缓缓地。
抬起了手。
修长的手指。
骨节分明。
蕴含着可怕的力量。
朝着她。
慢慢地伸了过去。
目标似乎是她的脸颊。
又或者是她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动作依旧不快。
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仿佛只是在随意取用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既然迟早都是一家人。”
他的声音。
带着一丝慢条斯理的戏谑。
一丝天经地义的。
理所当然的霸道。
在空中缓缓荡开。
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
“那么。”
他的手继续靠近。
带来的阴影几乎要笼罩住她。
“提前适应一下。”
那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颊边散落的发丝。
能感受到彼此肌肤的温度。
“又有何不可?”
最后几个字。
轻若耳语。
却重若千钧。
彻底将她推入了无边深海。
冰冷。
窒息。
黑暗。
以及一种令人绝望的宿命感。
席卷了她全部的意识。
世界。
仿佛只剩下他逼近的身影。
和他那双深不见底。
掌控一切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