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7”的混乱被远远甩在身后,如同一个逐渐冷却的噩梦。唐·李的隐秘通道将林深带到了一个连星图都未曾标记的、由小行星改造而成的微型安全屋。这里只有最基本的卫生系统和一套老旧的信号中继器,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唐·李没有跟来。在引爆“星尘号”的混乱中,他负责断后,引开了剩余“猎隼”的注意。分别时,他只留下一句:“活下去,小子。‘影子’的耐心是有限的,下次来的,就不会只是‘猎隼’了。” 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安全屋内,时间失去了意义。林深身上的伤势在简陋的医疗设备帮助下缓慢恢复,但精神上的疲惫与紧绷却难以消除。他反复复盘与“猎隼”的交手,对方那种冰冷、高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杀戮机器风格,让他不寒而栗。理事会内部的“影子”,为了所谓的“掌控”,竟然能动用如此力量,这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
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研究初代林深留下的“催化剂”理论和试图唤醒星芒上。理论艰深晦涩,如同在悬崖边解读天书,每一个推论都伴随着坠入毁灭深渊的风险。而星芒,依旧沉寂,只是在他无数次尝试用血脉共鸣滋养后,那层黯淡的外壳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星尘般的内敛光华。
他不敢进行任何实质性的能量实验,安全屋的屏蔽措施远不足以掩盖可能引发的波动。他只能推演,在脑海中构建模型,思考着如何将那危险的“催化”之力,转化为可控的武器或工具。
孤独是最大的敌人。没有族人,没有盟友,甚至连敌人也隐藏在迷雾之后。他只能依靠自己,还有先祖留下的、充满不确定性的遗产。
数月后,一次例行的被动信号扫描,捕捉到了一段经过多重加密、源自星痕理事会内部某个匿名节点的、极其简短的广播信息。
信息内容令人震惊:
「……‘观测者’项目第七序列,代号‘默示录’,确认失控。目标星域:麒麟座VY-391。现象:局部物理常数出现无法解释的波动,时空结构呈现‘褶皱’与‘断裂’迹象,伴随有高强度的、未知属性的灵能辐射。初步判定非‘蚀’直接活动,但与‘归零’前‘铸造者’某项禁忌实验记录存在高度相似性。理事会已启动最高级别封锁,但信息泄露风险极高。所有外围单位提高警惕,注意异常空间现象及……可能被‘吸引’的个体。」
麒麟座VY-391!林深对这个坐标有印象!在星芒之前展示的星图中,那里是一个标记为橙色(高度危险、未知) 的光点!
“观测者”项目?禁忌实验?物理常数波动?时空断裂?
每一个词都敲打着林深的神经。这绝非普通的宇宙灾害!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遗忘深渊”见到的那团活着的黑暗,以及初代林深关于“催化剂”和“深渊遗民”的记载。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更让他心悸的是信息最后那句——“注意可能被‘吸引’的个体”。什么样的个体会被这种恐怖的现象吸引?像他这样的“钥匙”持有者?还是……其他东西?
他感到一种无形的牵引力,仿佛那个遥远的、正在发生异常的星域,与他有着某种宿命般的关联。星芒在他手中,似乎也微微发热,是对这信息的回应吗?
他不能再躲藏下去了。被动等待,只会让危机不断累积,直到将他彻底吞噬。他必须主动去了解,去面对。麒麟座VY-391,这个突然出现的“观测裂隙”,或许就是他打破僵局、寻找答案的下一个关键。
做出决定后,林深反而平静下来。他仔细规划了航线,利用唐·李安全屋里储备的、不算充裕的燃料和补给,对“探索者VII号”进行了尽可能的维护和伪装。他抹去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识别码,甚至调整了飞船的能量签名特征。
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无论是那未知的“观测裂隙”,还是可能闻风而动的理事会“猎隼”甚至更可怕的存在,亦或是同样可能被“吸引”过去的“虚空之低语”教派,都将使那片星域变成真正的死亡陷阱。
但他别无选择。
起航之日,林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他数月的、冰冷而孤独的安全屋。他将初代林深的日记和那枚依旧沉寂的星芒小心收好,深吸一口气,启动了“探索者VII号”的引擎。
飞船缓缓驶出隐蔽的船坞,融入无垠的星海。
导航屏幕上,麒麟座VY-391的坐标被清晰地标记出来,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闪烁的、充满诱惑与危险的灯塔。
林深设定好自动驾驶,目光坚定地望向舷窗外那片璀璨而冷漠的星河。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迫逃亡。他是主动走向风暴的中心,去揭开更深层的真相,去寻找那渺茫的、打破一切枷锁的可能。
观测裂隙已然张开,而执掌着微弱星火的继承人,正孤身奔赴这场与未知的致命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