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星者城邦的中心,星空祭坛此刻已不再是简单的巨石堆砌。那块被挖掘出的墨家黑色方碑,被竖立在祭坛正中央,周围用打磨过的黑曜石镶嵌出复杂的轨道图案,象征着他们对宇宙的最初理解。数百名归星者中最强壮的工匠和最具灵性的“通灵者”聚集于此,开始了史诗般的建造。
他们称这艘在建的巨舰为“星问号”。这不是音译,而是直白的命名——向星辰发问之舟。
建造方式奇特而壮观。没有图纸,没有工程学计算。年轻的观星者——现在已被尊称为“先知”——将手掌按在黑色方碑上,闭目凝神。他的意识与方碑中残存的墨家数据流进行着艰难的“对话”。方碑会反馈出一些模糊的图像:流线型的结构、能量回路的走向、某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曲面……
先知便将这些图像用掺杂着金属粉末的颜料,直接描绘在准备好的巨大木材和初步冶炼的金属板上。工匠们则凭借直觉和世代相传的手艺,将这些充满抽象意味的“神启”转化为具体的构件。
他们无法理解“轻质高强度的合金”,便去寻找一种生长在极地、木质坚硬如铁的“星铁木”。
他们无法制造高效的推进器,便从方碑中解读出“引导星辰之力”的方法,在船尾安装了大量精心打磨的、能聚集并微弱反射星光的巨大水晶透镜。
他们将从飞船墓地收集来的、尚存微弱能量的线路和元件,像圣物一样镶嵌在“星问号”的龙骨关键节点,相信这些“星舟血脉”能引导船只穿越虚空。
整个建造过程,更像是一场持续数代的、宏大的宗教仪式。锤击声与吟唱声交织,电焊(他们用闪电引导术实现)的火花与祭祀的烟火一同升腾。科学被完全包裹在神话的外衣下,以一种扭曲却又顽强的方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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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者”档案馆以近乎永恒的耐心观察着。它向归星者发送那个坐标,是一个明确的干预,违反了它作为纯粹观察者的核心准则。但那个新衍生的“培育与观察异常性”子程序,压倒了对规则的严格遵守。
它想看看,这个由“感性牺牲”(林薇)与“理性疯狂”(墨家)共同催生的文明,在面对一个真实的、来自远古的“眼睛”时,会作何反应。这本身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社会性实验。
它同时密切监控着被封存的【种子-001】。林薇与老K的融合意识,在数据静滞场中,并非完全死寂。偶尔,会有一丝微弱的情感波动逸散出来——那是对某个遥远星球的牵挂,是林薇人性核心的残留。这波动,与蛮荒星球上归星者们对星空的渴望,产生着难以言喻的量子层面的共鸣。
档案馆的核心逻辑,持续承受着这种“非理性噪音”的干扰。它开始计算一种可能性:是否绝对理性并非宇宙中通往“高级形态”的唯一路径?感性与非逻辑,是否也是一种未被充分理解的、强大的宇宙常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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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问号”的建造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激活“心脏”。归星者们认为,船只需要一颗强大的、能与星辰对话的心脏才能启航。
他们依据先知从方碑中获得的最晦涩难懂的信息,集合全族之力,建造了一个复杂的装置:中心是最后一块保存完好的、拳头大小的墨家能源晶核,周围环绕着三层反向旋转的、刻满了“星纹”的金属环,环上镶嵌着他们能找到的所有能量水晶。
是夜,繁星最盛之时。
先知站在装置前,身后是全体归星者族人。他们屏息凝神。
没有按钮,没有开关。激活的方式,是集体意识的聚焦。在萨满的带领下,所有人开始吟唱那古老的、源自飞船葬礼的预言,将全部的精神力投向那静止的装置。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失望情绪开始蔓延时,那块中心的墨家晶核,突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像是沉睡了万年的巨兽开始呼吸,晶核内部亮起了稳定的、温暖的金色光芒。三层金属环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镶嵌的水晶随之亮起,投射出斑斓的光带,笼罩了整个“星问号”。
成功了!
归星者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跪拜在地,感谢星灵的回应。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激活这“心脏”的,并非完全是他们的集体意识。在关键时刻,是远在维度夹缝的“记录者”,向那块墨家晶核发送了一段特定的激活编码。这既是帮助,也是测试的下一步——它想知道,这个文明在获得了“力量”之后,会如何使用它。
“星问号”,这艘凝聚着原始智慧与失落科技、包裹着神话外衣的星舟,终于具备了启航的资格。它的船首像,被雕刻成一个仰望星空的人像,手中托着一团燃烧的火焰,象征着追问与希望。
先知走上舷梯,回望脚下匍匐的族人,望向那片孕育了他们又束缚了他们的古老天空。
目标已经锁定——那个气态巨行星的坐标。
任务已然明确——找到“眼睛”,并决定是否将其睁开。
星舟缓缓脱离地面,依靠着那被误解的“星辰反射推进原理”,化作一道略显笨拙却坚定无比的光,刺破苍穹,驶向无垠的深空,驶向命运的下一章。
文明的第一次自我选择,即将开始。而“记录者”档案馆,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答案。这个答案,或许也将决定它自身未来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