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町二丁目二十番地,那栋带着精致花园的独栋别墅,在初夏午后的阳光里,静谧而安详。
这里曾是秀弥和丈太郎倾注了无数心血打造的家,如今,大部分时间都空置着,唯有每周六的下午,会迎来它的小主人。
松田阵平十一岁了。距离那场夺走他两位父亲的车祸,已经快满一年。
最初那段天崩地裂的日子过后,他搬去了同在东京、住在高层公寓里的爷爷奶奶家,那里视野开阔,离学校也更近。
但米花町的这栋房子,他每周都会雷打不动地回来一次。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片生机盎然的花园,是他秀弥爸爸生前最温柔的牵挂。
此刻,阵平正戴着一顶有些旧的遮阳帽,蹲在花圃边,神情专注地给一丛开得正盛的蓝色绣球花除草。
他的动作不算娴熟,却极其认真,仿佛指尖触碰的不仅是泥土和枝叶,而是与记忆中那个温柔身影的连接。汗水顺着他额前微卷的黑发滴落,他也浑然不觉。
“呜哇……阵平酱,秀弥叔叔这花园真是太棒了,不过维护起来也是真的累人啊!”旁边传来一个略带夸张喘息却依旧活力十足的声音。
说话的是萩原研二,阵平最好的朋友,也是他这段艰难时光里重要的支撑。
研二顶着一头被汗水打湿的黑色短发,手里拿着个小耙子,刚给旁边的玫瑰丛松完土,正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着脸。
阵平停下手,看向研二,眼中带着清晰的感激和一丝歉意:“辛苦你了,hagi。等会儿收拾完,我请你吃好吃的。”
他知道,如果没有萩原研二,单凭自己,很难将这片花园维持住秀弥爸爸喜爱的模样。
爷爷奶奶虽然支持,但住在公寓,往返也需要时间,研二的陪伴,驱散了太多的孤寂。
听到“好吃的”,研二立刻眼睛放光,刚才那点疲惫瞬间烟消云散,他凑过来,勾住阵平的肩膀,笑嘻嘻地毫不客气:“真的吗?那我要吃烤肉!就是上次我们和小阵平的爷爷一起去过的那家!他家的特选牛小排太好吃了!简直是天堂!”
秀弥给阵平留了很多遗产,研二和阵平的关系密切,也不跟他客气。
提到爷爷,阵平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柔软了一瞬,点了点头,嘴角努力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好,就去那家。”
这一年,仿佛行走在漆黑的隧道里。从最初的茫然无措、撕心裂肺的痛哭,到后来长时间的沉默,阵平经历了一个十一岁少年难以承受的重击。
是爷爷奶奶无微不至的照料,是研二这家伙用他特有的开朗和死缠烂打将他从封闭中一点点拉出,还有……
秀弥爸爸留下的,足够保障他未来生活的信托基金,共同支撑着他,让他终于能在这快满一年的时间点上,相对平静地回到这里,面对满园生机而不被悲伤彻底淹没。
秀弥除了这片花园,还留给了他满书架的编程书籍和几本厚厚的、写满了奇思妙想算法的手稿。那些,阵平暂时还不敢轻易触碰,那里面的智慧光芒太过耀眼,会刺痛他尚未结痂的心。
“那就这么说定啦!”研二开心地丢掉小耙子,开始利落地收拾散落的花具。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引擎声打破了住宅区午后的宁静。两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两辆搬家公司的中型卡车,正缓缓驶入街道,分别停在了与他们家相隔不远的两栋空置了一段时间的房子前。
这两栋别墅规模都不小,装修风格各异但都颇为考究,因为价格高昂且业主并不急于出售,所以空置了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咦?”研二好奇地踮起脚张望,“阵平,旁边那两栋房子卖出去了吗?这里的房子超——级贵的说,之前一直没人买呢。”
阵平也站起身,望了一眼那些开始忙碌的搬家工人,摇了摇头:“不清楚,我最近回来得少。” 他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学业、适应新环境以及每周的花园维护上,对于邻居的变动并无太多关心。
然而,少年们的目光还是被吸引了一会儿。
其中一栋房子前,一个穿着休闲西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正和一个看起来胖胖的、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交谈着什么,似乎在指挥工人小心搬运几个看起来像是书架和书桌的大件物品。
另一栋房子前,则主要搬运着一些常见的家庭用品。
“看起来是新邻居要搬来了呢,”研二看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随即注意力又回到了咕咕叫的肚子上,“走吧走吧,阵平,hagi的能量快要耗尽啦!烤肉!烤肉在召唤我们!”
阵平收回目光,轻声应了一句:“嗯。” 他将修剪下来的杂草收拾干净,工具放回花园角落的小储物间,仔细锁好了别墅的门。
两个少年并肩离开,身影逐渐消失在绿树成荫的街道尽头。
他们并不知道,新搬来的年轻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和热衷于发明的阿笠博士,未来会成为他们生活中熟悉的街坊。此刻的阵平,只是觉得,这条熟悉的街道,似乎因为新邻居的到来,隐隐多了一丝生气。
而他的人生,也正如这花园里的植物,在经历过严冬后,于伤痛中顽强地,等待着新的季节,缓慢而坚定地继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