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效率向来惊人。不过几天时间,所有手续都已办妥。
那个名为樱井三日月的孩子,在法律层面(当然是组织伪造的、足以乱真的法律层面)以及组织内部档案中,已经正式更名为结城三日月,成为了结城阵与结城伽容夫夫的养子。
此刻,在组织某个用于交接的、陈设简单却绝对安全的安全屋客厅内,琴酒和伽容正坐在沙发上等待着。
琴酒依旧是一身黑衣,即使是在这种非任务场合,他也习惯性地保持着警惕与冷硬,背脊挺直,如同蛰伏的猎豹。
伽容则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银色的长发松松束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着,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负责处理此事的底层成员,一个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的年轻男人,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那孩子确实如资料照片上一样,漂亮得如同人偶。约莫六岁的年纪,身形在同龄人中显得略微纤细单薄,穿着组织提供的、合身却难掩朴素的新衣服。
黑色的柔软短发乖巧地贴着脸颊,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他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显得十分不安。
当负责交接的成员示意他上前时,他才怯生生地抬起头。
刹那间,客厅里仿佛亮起了一弯幽静的月亮。
那双眼睛——绀青色的深邃底色,如同无星的夜空,而靠近瞳孔的区域,在室内光线下,清晰地勾勒出一弯纤细而朦胧的月牙形状。
这奇异的、非人般的美感,让他整个面孔都带上了一种空灵而脆弱的气质。
琴酒的眉头几乎是立刻就皱了起来,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那孩子一遍,尤其是在那纤细的胳膊腿和那双过于显眼的“月瞳”上停留了片刻。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冽,像是在评估一件不合格的武器:
“这么瘦弱,怎么拿得起枪?”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双眼睛,“还有这眼睛,太显眼了,执行潜伏任务就是个活靶子。”
他话语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
对于一个从小在弱肉强食的训练营规则中浸淫出来、信奉绝对力量和实用主义的顶尖杀手而言,这样一个看起来一碰即碎、还自带显着识别特征的“累赘”,实在难以让他产生任何正向情绪。
伽容脸上的温柔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他放在身侧的手悄悄伸过去,在琴酒紧实腰侧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
“嘶——”琴酒肌肉瞬间绷紧,倒抽一口凉气,猛地转头瞪向伽容。
却见伽容依旧维持着面对孩子的温和笑容,只是冰蓝色的眼眸斜睨过来,里面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你给我闭嘴,端正态度!
琴酒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还是看在伽容的面子上,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爽。
他捉住伽容那只还在他腰间作乱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然后才转向那名负责交接、已经吓得额头冒汗的组织成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嗯。”
这简单的一个字,对于那名底层成员而言,却如同特赦令。
他如蒙大赦,连忙将孩子往前轻轻推了推,语速飞快地交代:“琴酒大人,君度大人,三日月少爷就交给您二位了!他的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都已经准备好,放在旁边的房间里。如果没什么其他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得到默许后,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安全屋,并细心地带上了门,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新组成的一家三口。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琴酒依旧板着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伽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挣开被他攥住的手,然后站起身,朝着那个站在原地、因为琴酒刚才的话而更加局促不安、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孩子走去。
他走到三日月面前,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齐平,最大限度地减少压迫感。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握住了三日月那只紧紧攥着衣角、有些冰凉的小手。
“三日月,”伽容的声音放得无比柔和,像是最温暖的羽毛拂过心尖,他冰蓝色的眼眸弯起,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善意,“我叫伽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会和你一起生活,好不好?”
三日月抬起头,怯怯地看向伽容。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这么温柔的人。
伽容的笑容仿佛带着魔力,驱散了他心中一部分的恐惧和不安。
他看着伽容那双如同晴朗天空般的蓝眼睛,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那个看起来超级凶的黑衣男人,最终还是对着伽容,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应道:
“……好。”
得到了回应,伽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牵着三日月的手,引着他转向沙发上的琴酒,耐心地介绍道:“这位是阵,嗯……你可以叫他……”伽容顿了顿,考虑到琴酒的接受度和孩子的理解能力,选择了一个相对中间的称呼,“……父亲。”
三日月顺着伽容的指引看向琴酒。
当对上那双毫无温度、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墨绿色眼眸时,他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伽容身后躲去,小手紧紧抓住了伽容的衣摆,只敢露出半张小脸和那双藏着月亮的眼睛,偷偷打量着琴酒。
琴酒看着这小东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在伽容身后,还扯着伽容的衣服,心头那股莫名的不爽又升腾起来。他习惯性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带着轻蔑的:“啧。”
这小鬼,真是碍眼。
伽容立刻回头,递给他一个“你再敢吓唬孩子试试”的眼神。
琴酒接收到信号,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最终还是极其勉强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对着三日月那个方向,点了点头。算是完成了“认领”仪式。
伽容这才满意,他揉了揉三日月的头发,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回到他们那栋防卫森严的别墅,气氛依旧有些微妙。伽容带着三日月参观了他的新房间——
一间被布置得温馨整洁的儿童房,有柔软的床铺,装满新衣服的衣柜,甚至还有几件未拆封的、适合他这个年龄的玩具。三日月看着这一切,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一点点惊喜的光芒。
安顿好三日月,伽容便系上围裙,去了厨房,准备他们的第一顿家庭晚餐。他希望通过亲手做的饭菜,能更快地拉近与这个新家庭成员的距离。
于是,客厅里,便只剩下了一大一小,两个同样沉默的存在。
琴酒坐在长沙发的主位,双腿交叠,手里拿着一份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组织简报,目光落在纸面上,却似乎并没有真正在看。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客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三日月则蜷缩在单人沙发的最角落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低着头,小手不安地揪着新裤子的布料,偶尔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一眼对面那个可怕的黑衣“父亲”,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壁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厨房里传来的、伽容准备晚餐的细微响动。
一大一小,隔着几米的距离,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尴尬至极的“大眼瞪小眼”。
琴酒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个缩成一团的小豆丁,看着他纤细的脖颈,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拧断。
再看看他那双过于奇特的眼睛,心里再次腹诽:这以后怎么执行任务?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显眼包。
三日月则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身体绷得更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父亲……好可怕……伽容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这尴尬而紧绷的初次“父子”独处,似乎预示着,这个新家的未来,注定不会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