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局的天,好像变了。
孙德胜这几天过得非常不好。
自从方东望带着两个亿的贷款风光回县,又把王德发搞下台后,整个招商局的风向瞬间倒转。原本那些对他点头哈腰的科长们,现在见到他都像是躲瘟神一样,远远地就绕道走。就连食堂打菜的大妈,给他盛的红烧肉都全是肥膘。
这种权力的流失,比杀了他还难受。
周道明那边已经传来了狠话:“废物!如果不能在签约仪式前把方东望搞臭,你就自己卷铺盖滚蛋!”
孙德胜坐在办公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的眼睛熬得通红,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赌徒。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咱们就鱼死网破。”孙德胜咬着牙,从保险柜最底层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宁州时代项目二期补充协议》的草拟稿。这几天,方东望忙着跑工地,这份协议的校对工作暂时落在了常务副局长孙德胜的手里。
孙德胜打开电脑,调出电子版,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他将条款第15条中的“乙方(宁州时代)若因不可抗力延误工期,不承担违约责任”,悄悄修改成了“乙方若延误工期,需按日支付甲方(招商局)投资总额5%的违约金”。同时,他又在另一处关于“税收返还”的条款里,将“地方留存部分的50%”改成了“100%”。
这是一个极度恶毒的陷阱。
前者是给企业挖坑,一旦发生意外,企业将面临天价赔偿;后者则是给方东望挖坑——擅自承诺100%的税收返还,这属于严重的“贱卖国有资产”,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只要方东望在明天的局党组扩大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签了字,这份文件一盖章,那就是铁证如山。到时候纪委一查,方东望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嘿嘿……方东望,你还是太嫩了。”孙德胜看着修改好的文件,发出了一阵神经质的笑声。他特意模仿了打印店的排版格式,将那两个改动极其隐蔽地藏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如果不逐字逐句地对比,根本发现不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办公室的天花板角落里,一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小红点,正无声地闪烁着。
……
第二天上午九点,招商局党组扩大会议室。
气氛有些诡异。
长条形的会议桌两旁坐满了人,除了局里的班子成员,还有纪检组长、各科室负责人。方东望坐在主位,面色平静地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孙德胜坐在他左手边,眼圈发黑,但精神却亢奋得有些异常。
“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审议并通过《宁州时代项目二期补充协议》。”方东望放下笔,环视了一圈,“这份协议关系到后续十个亿的投资落地,也是谢书记高度关注的。大家都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咱们就走流程。”
林克将打印好的协议分发给众人。
孙德胜拿到协议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他掩饰得很好。他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然后突然提高了嗓门:“方局长,这份协议我看过了,大方向没问题。但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但是,我觉得我们在给企业的优惠力度上,是不是太大了?”孙德胜看似公允地说道,“比如这个税收返还,虽然我们要招商引资,但也不能把咱们县里的财政底裤都当掉吧?我看这里写的可是100%返还啊!这要是传出去,老百姓会戳我们脊梁骨的!”
“什么?100%?”纪检组长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违反了市里的红线规定啊!方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方东望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静静地看着孙德胜表演。
孙德胜见方东望不说话,以为他慌了,心中狂喜,更加卖力地挥舞着手里的文件:“还有这个违约金条款!把所有风险都转嫁给企业,这明显是霸王条款嘛!曾总要是看到了,肯定要掀桌子!方局长,我知道你急于求成,想搞政绩,但这种‘卖国求荣’还要坑企业的合同,你是怎么拟出来的?”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又是出卖利益,又是坑害客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几个副局长开始交头接耳,看向方东望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孙局长,你说完了吗?”方东望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风。
“我……我是为了工作!为了集体利益!”孙德胜拍着桌子,大义凛然。
方东望轻轻笑了笑,那笑容让孙德胜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林克,把灯关了。放视频。”
“是!”林克早就在旁边候着了,闻言立刻按下遥控器。
会议室的窗帘缓缓降下,投影仪的光束打在白墙上。
画面中出现的,正是孙德胜的办公室。时间显示是昨天深夜23:45分。
视频清晰地记录了孙德胜如何鬼鬼祟祟地从保险柜拿出原稿,如何在电脑上修改数据,甚至连他修改完后那阴毒的自言自语都录得清清楚楚:“方东望,这次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随着视频的播放,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像是催命的符咒。
孙德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大屏幕嘶吼:“这是假的!这是合成的!方东望,你监视我!你这是违法!”
“违不违法,纪委说了算。”方东望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那是真正的原稿,“孙德胜,作为常务副局长,深夜篡改公文,陷害主要领导,意图破坏全县一号工程。你觉得,这是什么性质?”
“我……我没有……我是……”孙德胜语无伦次,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椅子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压,滑轮向后一滚,他整个人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此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县纪委第一监察室主任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孙德胜面前。
“孙德胜同志,关于你涉嫌违纪违法的问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孙德胜看着那亮闪闪的监察徽章,彻底崩溃了。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的赖皮狗,被两名工作人员架着拖出了会议室。路过方东望身边时,他死死地瞪着方东望,嘴唇哆嗦着:“周县长……周县长不会放过你的……”
方东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可以让他来试试。”
随着孙德胜被带走,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清新了。
纪检组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率先表态:“方局长,这种害群之马早就该清除了!我坚决支持局党组的决定!”
其他副局长也纷纷附和,生怕站队晚了被误伤。
方东望重新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此时此刻,在这个局里,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年轻的局长。
“散会后,各科室自查自纠。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个孙德胜。”方东望合上笔记本,“另外,下午我要去城东林场视察,林克,准备车。”
“是,局长!”林克的声音洪亮无比,腰杆挺得笔直。
走出会议室,方东望站在走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但他知道,这阳光只是暂时的。
孙德胜倒了,就像是拔掉了一颗烂牙,虽然痛快,但牙床还在流血。而那个藏在暗处、操纵这一切的周道明,此刻恐怕已经感受到了牙痛的滋味。
“接下来,就是那颗‘震木钉’了。”方东望摸了摸口袋里那张从沈家带回来的古旧地图,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
城东林场,那棵雷击木,正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