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这场秋雨来得格外猛烈，仿佛要将整个七里乡淹没。雨水顺着乡政府大楼的屋檐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
乡长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周文背着手站在窗前，借着窗外划过的惨白闪电，看着被雨幕笼罩的街道。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安，反而带着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指示灯在黑暗中急促闪烁，像是一只充血的眼睛。
周文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拿起听筒：“喂。”
“周乡长！我是苏红！”电话那头传来苏红颤抖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显然正在高速行驶，“事儿办妥了，炸药响了。但我这边出了点岔子，那几个小弟被炸死了，方东望没死，他进矿洞了！警察肯定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你答应我的船呢？我在老码头等你半小时了！快让人来接我！”
苏红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她虽然狠，但也只是个混江湖的女人，面对这种真正的人命大案，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崩塌了。
周文笑了，笑得有些阴森，声音却依然温和，带着那种领导特有的安抚语气：“苏红啊，你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如果有船接你走，万一被抓了，那就坐实了我也参与其中，那是窝藏罪。咱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我不想死。”
“周文！你什么意思？！”苏红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恐惧，“你要是敢卖我，你那些受贿的账本……”
“账本？”周文打断了她，语气变得异常温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指的是藏在你老家猪圈底下的那个吗？半小时前，我已经让人去取了。现在，它估计已经变成灶膛里的一把灰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苏红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狂暴的雨声。
“苏红，你知道壁虎为什么能活得久吗？”周文看着窗玻璃上自己那张模糊不清的倒影，轻声说道，“因为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毫不犹豫地断掉尾巴。你，就是那条尾巴。”
“周文！我操你祖宗！”苏红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要杀了你！我要去纪委告你！”
“省省力气吧。”周文淡淡地说，语气中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漠，“对了，我给你指条明路。与其想着杀我，不如想想怎么在牢里闭嘴。只要你闭嘴，把一切都扛下来，你在县一中读书的儿子，就能继续上学，我也能保他一世富贵。否则……这雨天路滑，出个车祸什么的，是很正常的。”
“嘟——嘟——”
电话挂断了。
周文放下听筒，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此时，平阳县老码头。
苏红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她看着眼前漆黑翻滚的江面，哪里有船的影子？只有无尽的绝望和冰冷的雨水。
被骗了。彻底被骗了。
就在她发疯般准备发动车子继续逃窜时，几道刺眼的强光突然从四面八方射来，将她的车团团围住。
“警察！不许动！下车！”
警笛声撕裂了雨夜。
苏红看着那些全副武装冲上来的特警，手机从手中滑落。她终于明白，周文不仅没给她留船，甚至还把她的逃跑路线直接举报给了警方。
“大义灭亲”——这才是周文给自己立的牌坊。
苏红被粗暴地按在泥水里，冰冷的手铐锁死了她的手腕。她抬起满是泥水的脸，看着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车窗半降，沈若云坐在后座，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身边的县公安局刑警队长对她点了点头：“沈小姐，确如你所料，周文确实匿名举报了苏红的行踪。这招‘借刀杀人’，玩得真溜。”
沈若云转头看向黑龙岭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方东望，反击开始了，苏红已经落网，你一定要撑住。
……
黑龙岭，矿洞内。
方东望并没有真的引爆瓦斯——那是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他在赌，赌【望气之眼】看到的那个微弱生机。
他利用【望气之眼】找到了岩壁最薄弱的一处节点，那里连接着地面的通风口。
“咚、咚咚、咚……”
他捡起一块石头，有节奏地敲击着岩壁。
这是摩尔斯电码：SoS。
这声音通过岩层的传导，虽然微弱，但对于正在山顶用高灵敏度声呐仪搜救的勘探队来说，就像是深夜里的钟声。
两个小时后。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黑龙岭上时，救援队的钻头终于打通了那条生命通道。
“出来了！人出来了！”
赵刚被担架抬出来的瞬间，现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方东望满身泥污，跟在担架后面。虽然狼狈，脸上全是灰土，衣服也被撕成了布条，但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腰杆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折不断的枪。
此时，周文带着大批乡干部“姗姗来迟”。
他一脸焦急地冲上来，那演技简直可以拿奥斯卡。他甚至不顾地上的泥水，紧紧握住担架上赵刚的手，眼泪说来就来：“书记啊！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全乡父老交代啊！我昨晚一宿没睡，都在为你祈祷啊！”
周围的干部和群众都感动得纷纷抹泪，感叹周乡长真是重情义。
赵刚看着周文那张虚伪至极的脸，强忍着腿部的剧痛，竟然也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回握住周文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周文的肉里，力度大得让周文脸色微变。
“老周啊，多亏了你……‘指挥有方’啊。我赵刚这条命，记住了。”
这四个字，赵刚咬得很重，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周文心里咯噔一下，但他看到远处被押上警车的苏红，心里又安定了几分。只要苏红闭嘴，这一局虽然没弄死赵刚，但也算平稳落地了。
就在苏红被押过周文身边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两名特警想推她，她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她没有骂，也没有闹，只是死死盯着周文，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周文，你以为你赢了？你拿走了猪圈里的假账本，就以为高枕无忧了？有些账，不在账本里，在我肚子里。”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方东望，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求救的信号。
方东望读懂了那个眼神。那是交易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