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万籁俱寂。
深埋于九嶷山腹的帝陵地宫,隔绝了尘世一切喧嚣,只剩下千年不散的阴寒如同活物般在巨大的石壁间流淌、渗透,刺骨锥心。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尘土味、冰冷的石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象征着死亡终局的陈年香料气息。
沈璃屏住呼吸,如一道轻烟般贴着冰冷的壁画移动,脚下是巨大的、雕刻着狰狞镇墓兽的青砖。
唯有她腕间那圈如同活物般缠绕的血色藤蔓蛊纹,在死寂的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灼热感。
这灼热此刻却骤然加剧,如同无数根烧红的冰针同时刺入骨髓!
她猛地顿住脚步,目光如鹰隼般锁死在甬道尽头。
那里,一座由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祭台上,静静安置着一只流光溢彩的九重璇玑匣。
匣身遍布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星辰与机括纹路,在黑暗中幽幽流转着冷光。
血藤蛊纹的灼痛源头就在其中——传说中能克锁魂钉奇毒的金丝软甲!
目标近在咫尺,陷阱亦在咫尺。
沈璃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无声低语:“先帝爷这九重机关,层层叠叠,环环相扣……倒比虞槿那蛇蝎妇人的心眼还要密实几分。”
她回想起从萧隐处获取的那份残缺不全的帝陵机关图,其中关于此处璇玑匣的记载语焉不详,只标注了“生死一线,非智勇不可破”。
看来,图是真,但关键处,那男人依旧留了一手。
深吸一口带着浓重寒意的空气,沈璃眸中厉色一闪。
她拔下绾发的玉簪——那支看似寻常,簪尾却暗藏玄机的青玉簪。
簪尖带着她指尖的微颤,精准而稳定地刺入璇玑匣第一重锁眼最深处。
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旋一挑,簪尾暗藏的雄黄粉末无声簌簌落下,渗入精密的机括缝隙。
这是对付某些嗜阴喜毒的机簧虫的偏方,也是她赌的一线生机。
“咔哒…嘎嘎嘎……”
轻微的机括启动声在死寂中响起,如同骨骼摩擦。
沈璃瞳孔微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然而,预想中的匣开甲现并未发生,反而是她身后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石壁,毫无征兆地、如同鬼魅般骤然翻转!
“嗡——!”
破空之声凄厉刺耳!万千道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闪烁着暗金色泽的丝线,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群,从翻转的石壁孔洞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沈璃反应已快到极致,足尖猛蹬地面,身体如离弦之箭向后急退!但,迟了!
那些金丝仿佛拥有生命,在空中诡异地交织缠绕,形成一张巨大而致命的罗网!
冰冷的、带着倒刺的丝线瞬间缠上了她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腰肢,巨大的绞力传来,将她整个人猛地向上提起!
“呃!” 剧痛让沈璃闷哼出声,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悬吊在半空,仅靠腰间的金丝支撑,如同献祭的猎物。
更多的金丝缠绕上她的手臂、腿脚,锋利的倒刺轻易割裂了夜行衣,在肌肤上留下细密的血痕。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额角的碎发。
“糟!”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更可怕的变故接踵而至!
那悬吊她的金丝并非固定,而是连接着整个地宫复杂的重力机关!
她身体的重量正牵引着丝线不断收紧,倒刺更深地嵌入皮肉,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脚下青砖传来不祥的震动,似乎有更致命的杀招即将启动!
生死一线间,沈璃眼中却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冷酷的疯狂。
她想起了萧隐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
这金丝软甲,是克锁魂钉毒的唯一希望?还是他萧隐精心为她设下的又一个试炼场?抑或……两者皆是?
她强忍着金丝勒入皮肉的剧痛,被束缚的右手艰难地探入袖中暗袋。
指尖触碰到一枚冰冷滑腻的物件——一枚由漠北雪域巨兽腿骨打磨而成的骨哨。
这不仅是号令盐枭的信物,其特殊的骨质与孔洞,能吹奏出常人无法听闻的特定频率!
沈璃将骨哨抵在染血的唇边,用尽胸腔之力,吹响!
“咻——呜——!”
没有嘹亮的哨音,只有一种极其尖锐、如同鬼泣、又似某种古老安魂曲调变奏的诡异声波,瞬间在密闭的地宫中震荡开来!
声波无形,却带着强大的穿透力,狠狠撞向四壁,甚至穿透了厚重的石层!
这声波,正是触发某个“援兵”的暗号!
哨音余韵未绝,地宫深处一道阴影仿佛融化的墨汁,骤然从一根蟠龙石柱后暴射而出!
玄色蟒袍在阴冷的空气中猎猎翻卷,带起凌厉的罡风!
萧隐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魔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锁定悬吊半空、如同破碎蝶翼般的沈璃,以及那致命的金丝罗网。
没有半分犹豫,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寒光乍现,带着劈山断岳般的威势,精准无比地斩向缠绕沈璃腰肢、勒得最紧的那几根主金丝!
“铿——!”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火星四溅!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切断金丝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九重璇玑匣仿佛被萧隐这凌厉一剑的气机所引动,核心处发出一声沉闷的机括轰鸣!
原本缠缚沈璃的金丝猛地一颤,竟如同活物般骤然松开对她的束缚,反而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调转方向,铺天盖地地朝着挥剑斩来的萧隐反卷而去!
同时,匣盖轰然洞开!
一道耀眼的金光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激射而出——正是那件传说中的金丝软甲!
但此刻,这软甲并非温顺的宝物,而是化作了最凶险的武器!
无数细密的金丝如同拥有生命,瞬间缠上了萧隐握剑的手腕、手臂,乃至腰身!
而软甲的主体部分,则带着沉重的力量,如同金色的巨蟒,盘旋着将他和刚刚脱离束缚、尚在半空下坠的沈璃一同紧紧缠绕、束缚!
“嘶啦——!”
金丝软甲边缘并非圆润,而是锋利如刃!在巨大的缠绕绞力下,甲缘的锋刃轻易割裂了沈璃本就破碎的前襟!
破碎的黑色衣料如同蝶翼般飘落,露出了其下包裹着玲珑曲线的玉白色心衣。
那细腻的丝绸布料,在冰冷的空气中,不可避免地擦过了萧隐因骤然发力而贲张起伏的、滚烫结实的胸肌。
两人身体被金丝软甲强行捆缚在一起,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沈璃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强健有力的心跳,以及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惊人热力。
她被迫仰着头,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萧隐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而灼热,并非全因缠斗的消耗。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滚烫的气息,如同烙铁般烫在沈璃敏感的耳际:“别乱动。”
他警告道,一只大手正死死抓住几根勒向他颈项的金丝,掌心被锋利的丝线割破,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冰冷的金色丝线,在黑暗中洇开一片暗红。
“再动,这些丝线会越收越紧……你我,就真要一起穿心了。”
他低头,深不见底的眸子锁住她近在咫尺的脸,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杀机,或许还有一丝被这极致危险催生出的、更原始的东西。
“盗甲为克钉毒?呵……” 他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气息灼人,“依本王看……不如说,你是来盗本王的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