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几乎是凭借着残存的本能，挣脱了谢辞的搀扶。
脑海中那毁灭性的剧痛和系统冰冷的倒计时虽然已经如潮水般退去，但留下的余悸却如同附骨之疽，让他浑身冰冷，四肢百骸都残留着一种被撕裂过的、细微的颤抖。
他无法思考，无法解释，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离开这里！离谢辞远一点！
“没……没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惊惶，“突然有点头晕……老毛病了。”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谢辞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怕看到那双深邃眼眸里的错愕转化为质疑，怕看到那片刻前几乎要将他灼烧的火焰变成冰冷的失望或愤怒。
他更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那该死的系统又会因为什么不可控的情感波动而再次降下惩罚。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踉跄着，绕开挡在身前的谢辞，像一只受惊的、慌不择路的兔子，仓皇地冲向书房门口，拉开门，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被重重关上，甚至还传来了反锁的“咔哒”声。
那声音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和决绝，如同一道无形的壁垒，轰然立在了两人之间。
书房里，瞬间只剩下谢辞一个人，以及窗外愈发狂暴的风雨声。
他维持着被推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台灯的光晕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有几分孤寂。
最初的错愕和那一丝被拒绝的、微妙的受伤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了短暂的涟漪，便迅速沉没。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弥漫开来的困惑与深思。
头晕？
老毛病？
谢辞的眉头紧紧锁起，锐利的目光扫过林砚刚才站立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蜷缩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的身影。
那绝不是简单的头晕！
谢辞见过林砚生病的样子，在临江时他感冒发烧，也只是蔫蔫的，脸色潮红，绝不是刚才那种……仿佛灵魂都在被某种无形力量撕扯、濒临崩溃边缘的极致痛苦！
那一声短促的闷哼里蕴含的绝望和恐惧，做不了假。
而且，时机太过巧合。
就在他们……就在那几乎要失控、气息交融的临界点。
为什么？
为什么在那个瞬间，他会突然变成那样？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脏骤然收紧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难道，林砚的身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极其严重的隐疾？会在情绪剧烈波动时发作？
不，不对。
谢辞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林砚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定期体检报告他都看过，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和胃部敏感（很大程度上是以前在临江留下的根子），并没有查出任何器质性的重大问题。
那么……
谢辞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是外力？
是谢琮？！
这个可能性让谢辞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暴戾起来。他想起了那条匿名威胁短信，想起了谢琮那条疯狗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下毒？某种缓慢发作、难以检测的神经毒素？或者更阴损的、利用现代科技手段进行的远程操控或生理干扰？
并非没有可能！谢琮在海外结识的那些三教九流，掌握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技术和药物，完全做得到！
如果真是这样……谢辞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困惑彻底沉淀下去，转化为一片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怒意的深海。
他确信，林砚有事瞒着他。
而且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谢辞的心脏。
不是因为被隐瞒而愤怒，而是因为林砚可能正独自承受着某种他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威胁，却选择将他推开，选择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刚刚在生死与共、日常相处中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因为这无法言说、沉重无比的秘密，再次被硬生生地扯开，产生了一道更深、更冰冷的隔阂。
谢辞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风雨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他终于动了动，迈步走到林砚紧闭的房门前。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强行进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能透过厚实的门板，感受到里面那个人的恐惧与无助。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怒火，有担忧，有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害怕失去的恐慌。
几分钟后，谢辞转身，大步走回书房。他拿起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却涌动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
“是我。”他对着话筒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两件事，立刻去办。”
“第一，动用所有资源，秘密调查林砚近期所有的体检记录，接触过的所有药物、食物来源。我要知道，他的身体是否出现任何异常指标，或者接触过任何不明物质。”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查谢琮。重点查他最近半年，尤其是‘恒运通’出事之后，接触过的所有境外人员、地下组织，特别是与生物医药、神经科学或者非常规武器相关的领域。
我要知道，他手里到底有没有，或者可能通过什么渠道，获得能够远程影响、甚至控制人身体的药物或技术。”
“不计代价，尽快给我结果。”
挂断电话，谢辞将手机重重扔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风雨蹂躏得东倒西歪的树林，眼神阴鸷得可怕。
林砚，你最好没事。
如果你敢因为隐瞒什么而让自己陷入真正的危险……
谢辞不敢再想下去。那种可能性带来的未知恐惧，比他面对任何商业对手或家族阴谋时，都要强烈千百倍。
这一夜，安全屋内的两人，一个在房间里被系统的死亡威胁和无法言说的秘密折磨得心力交瘁，惊恐万分；
另一个则在书房里，被冰冷的疑云和滔天的怒意所笼罩，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誓要揪出那个可能存在的、伤害林砚的无形黑手。
风雨依旧未停，敲打着屋檐，也敲打着两颗同样不平静、却因一堵无形之墙而无法靠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