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遗憾啊,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话,那些偷偷描摹的未来,那些关于“一屋二人,三餐四季”的憧憬,仿佛都被这场大雪埋在了荒山里,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爱情来得猝不及防,散得也如此仓促,只留下满心的思念与哀怨,在心底蔓延。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拭去眼角不自觉溢出的湿意,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执剑闯阵,护过自己想护的人;也曾妙手回春,救过无数性命。如今虽还看起来苍白无力,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缓缓攥紧拳头,指尖泛白,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轻声开口,语气像是在对自己立誓,又像是在宣告:“好的情爱是双向奔赴,我的未来,我自己去争。人定胜天,我一定能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天地,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不辜负师祖的托付,也不辜负某人未曾宣之于口的深情厚爱。”
说罢,她重新坐回榻上,盘膝调息,慢慢闭上双眼,运转起暗夜阁的内功心法。暖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一点点滋养着四肢百骸,屋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与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静谧而坚定。
次日清晨,第一缕曦光透过窗棂洒进帐内,落在王子卿的脸上。王子卿缓缓收势,睁开眼的瞬间,眼底已没了往日的迷茫与脆弱,只剩澄澈的坚定,气息也比往日凝实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春华、秋月端着神医谷送来的衣物走进来,那是一套神医谷谷主的服饰——青衫白裙,衣料是上好的云锦,泛着柔和的光泽,衣襟和袖口绣着细密的药草暗纹,低调而雅致。还配着一个绣着松竹图案的药囊,里面装着凝神静气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小姐,该药浴更衣了。”春华轻声说道,扶着王子卿起身,走向早已备好热水的浴桶。药浴的水温刚刚好,里面加了多种滋补养身的草药,泡在里面,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浴后更衣后,秋月为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素色的银簪固定,簪子上刻着细小的祥云纹路。她只在王子卿的额间红痣上,描了一个简单的花钿,颊边轻点了些许脂粉,没有过多的装饰,却衬得她面色愈发清丽,宛如出水芙蓉,清雅脱俗。
“小姐,左公子已经在门外等候了。”春华拿起那件厚实的狐裘大氅,轻轻披在王子卿肩上,细心地为她挽好领口的系带,秋月将暖手炉塞进她手里。
三人缓缓走出房门,左凛已带着左二等人等候在廊下。见王子卿出来,左凛笑着迎上前,语气轻快:“师妹,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王子卿点头应下,握紧了手中的暖炉,跟着众人踏上积雪覆盖的山路。石阶上的积雪被踩出浅浅的足印,一路蜿蜒向前,穿过茫茫雪雾,松枝上的雪沫偶尔落在肩头,带来一丝凉意。左凛走在她身前,时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左二等人则护在两侧,一行人朝着神医谷的腹地缓缓走去,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的前路一片明亮。
大雪初霁,天地间裹着一层皑皑白霜,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神医谷的腹地藏在冰封的群山之间,往日里葱郁的药田此刻覆着一层未融的薄雪,只露出些许墨绿的叶尖,空气中除了清冽的寒气,还混着雪水浸润后愈发醇厚的药香,冷冽中透着几分温润。
小路蜿蜒向前,刚绕过一道被积雪压的微弯的竹篱月洞门,一道轻快的身影便踩着积雪匆匆地迎了上来,脚下的青石板被雪水浸得发亮,发出“咯吱”的轻响。是等候多时的右四,他一身青灰色弟子服,领口袖口沾着雪粒,冻得发红的脸颊上却满是雀跃,老远便扬着声音喊道:“小姐!可算等到您了!崔谷主天不亮就守在屋里念叨您,特意吩咐我在这儿候着,说您一到,立刻带您去见他,有要紧事相商!”
王子卿拢了拢肩头厚实的狐裘,雪沫子落在乌黑的发间,她抬手拂去,颔首应道:“劳你久候了。”话音未落,便随着右四踏着积雪前行。沿途只遇到几名值守的弟子,见了她纷纷躬身行礼,冻得微红的脸上满是恭敬,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带着几分好奇与亲近——谷中早已传开,师祖要定下新任谷主,今日便是尘埃落定之时。
不多时便到了崔零榆的居所“静玄庐”。院落里的老梅树缀着满枝白雪,寒香浮动,虽未到花期,枝干却苍劲挺拔。与墙角丛生的兰草相映成趣。右四上前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暖意夹杂着淡淡的檀香与药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室内燃着银丝炭,火光跳跃,将整间屋子烘得暖融融的,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甜润的暖意,与屋外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
陈设依旧古朴简洁,正中的八仙桌旁,崔零榆正端坐于上首的太师椅上。他一身藏青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的松鹤延年图,须发皆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往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竟凝着一层少见的肃穆,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置于膝上,正是正襟危坐的模样,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透着几分凝重,与这暖融融的室内氛围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直到听见推门声,崔零榆的目光落在踏门而入的王子卿身上,那层肃穆才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雪,瞬间消融无踪。他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眼中漾起满满的慈爱与关切,他连忙开口,语气中带着难掩的疼惜:“月儿,身子好些了没?一早从山上下来,山路寒凉,穿得够不够厚实?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王子卿快步走到近前,敛衽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声音清甜如泉,带着几分暖意:“多谢祖父挂心,孙儿已无大碍。春华给我裹了厚实的狐裘,里面还衬着暖手炉,一点也不冷。”说罢,她便挨着崔零榆的手边坐下,微微仰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狡黠的俏皮,指尖轻轻挠了挠脸颊,嬉笑着开口:“祖父您今日这般郑重,想来是为了谷主之位的事吧?只是这谷主之位,孙儿实在不敢领受。论资排辈,谷中有诸多德高望重的师叔伯,他们镇守谷中多年,威望深厚;论医术造诣,几位师兄师姐也早已能独当一面,救治过无数病患。我不过是个常年在外游历的晚辈,资历尚浅,实在不够资格担此重任。况且,神医谷是崔氏一族几百年的根基,是历代先祖呕心沥血创下的基业,怎能轻易交到我这个外姓人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