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笛飞声从后门大步踏入,面色沉凝。他身后跟着一个神情惶恐的金鸳盟部众——阎王寻命。
笛飞声锐目一扫,瞬间捕捉到李莲花强弩之末的状态和他脸上那不正常的灰败之气。他眉头紧锁,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右掌已迅疾无比地贴上李莲花后心。
“别动!” 笛飞声低喝一声,一股刚猛雄浑的内力沛然涌入李莲花体内,试图压制那肆虐的寒毒。
李莲花身体一震,只觉一股暖流强行冲入冰封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暂时逼退了那蚀骨的寒意。他闷哼一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盟主!” 阎王寻命见状,更加惶恐。
笛飞声一边持续输送内力,一边冷眼看向阎王寻命:“说!把你刚才对本尊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阎王寻命,对着李莲花恭敬有加,郑重说道:“李门主!当年单孤刀之死,绝非属下或金鸳盟所为!属下等是应了他提前送来的战帖之约,才赶往那处决战之地!可我们赶到时,单孤刀……他已经气绝身亡了!死因绝非我盟中惯用手段!属下等当时也觉惊疑,但……但人死在那里,现场又有盟中标记,百口莫辩啊!”
“赴约时……人已死?” 李莲花猛地抬眼,那双因虚弱而有些涣散的眸子骤然凝聚起锐利如剑的光芒,死死盯住阎王寻命。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喉头一甜,又强行咽下。
笛飞声感受到他体内气息的剧烈翻腾,沉声道:“听到了?此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单孤刀主动约战,金鸳盟的人到了他却已死?”
李莲花喃喃自语:“这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要挑起你我的对战!最终谁是最大受益方呢?”
李莲花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瞬间涌入脑海的无数疑点线索。再睁眼时,那锐利的光芒已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了然取代。他轻轻抬手,示意 笛飞声 可以撤掌。
笛飞声皱眉,但还是缓缓收回了内力。
他看向笛飞声,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此事……我知道了。单师兄之死的真相,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阎王寻命,最后落回笛飞声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疏离:“笛盟主,你的‘家务事’,也请管好。莫要再让人……有机可乘。”
笛飞声眼神一厉,显然听懂了李莲花话中的暗指——金鸳盟内部并不干净。他冷哼一声:“本尊自会清理门户!你……” 他看着李莲花强撑的样子,后面的话终究没再说出口,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随即对阎王寻命喝道:“走!” 两人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李莲花独自坐回榻上,窗外暮色四合,将他单薄的身影笼罩在昏暗之中。他望着虚空,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单孤刀……主动约战……金鸳盟赶到时人已死……蹊跷的致命伤……’这些信息在他脑中飞速盘旋,与之前查到的种种蛛丝马迹逐渐拼凑。一个令人心寒的猜测,已然成形。他低低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动着濒临崩溃的经脉。
远处山坡密林,暮色深处。
一道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如同亘古矗立的磐石,静静伫立在一株古树的枝桠间。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穿透重重暮霭与距离,清晰地“看”着客栈房间内发生的一切——乔婉娩的离去,笛飞声的闯入,阎王寻命的陈词,笛飞声为李莲花‘输送内力’,以及李莲花最后那虚弱却冰冷彻骨的话语。
当听到阎王寻命说出“赴约时单孤刀已死”、“致命伤蹊跷”时,穆凌尘那万年冰封般的冷峻面容上,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转瞬即逝。他那双锁定了李莲花身影的眼眸,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翻涌起更为复杂深沉的情绪——震惊、疑虑,以及一丝了然,最终尽数化为比夜色更浓稠的、冻结一切的杀意与决心。
他无声地吐纳,将那一瞬泄露的气息完美收敛,身影彻底融入浓重的黑暗,悄无声息来到客栈李莲花的房间。
李莲花单薄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晃动得如同风中残烛。方才笛飞声强行灌注的内力,连同阎王寻命那番石破天惊的陈词,像块沉重巨石砸进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更深的冰冷与疲惫。
碧茶之毒盘踞在经脉深处,如附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细微却尖锐的痛楚,眼前景物更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昏翳与晃动。
他正欲去桌边给自己倒杯水,稍作喘息,一股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气息并非汹涌澎湃的浪潮,更像是一滴墨汁骤然滴入死水般的寂静,极致的幽深、绝对的冰冷,带着一种超越凡尘、俯瞰万物的漠然。
它并非由门扉或窗棂涌入,而是凭空出现,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空间,空气为之凝滞,烛火猛地矮下一截,光线骤然昏暗,仿佛连时光本身都被冻结了一瞬。
李莲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固,随即又被这股寒意激得逆流而上,直冲头顶。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牵动了胸腹间翻滚焦灼的疼痛,一阵猛烈的呛咳几乎要撕裂喉咙。他强行压下,抬起的眼睫下,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房间中央那片最为浓郁的阴影。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如亘古磐石般矗立在那里。
来人一身玄衣,几乎与身后墙壁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烛火微弱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如孤峰般的轮廓。墨色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冷寂。他的面容年轻得惊人,却像是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线条冷峻锐利,找不到一丝属于人间的温度。
那双眼睛,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穿透昏黄的烛光,牢牢锁在李莲花身上,目光里翻涌着李莲花无法解读、也不敢去解读的复杂情绪——震惊、疑虑、一丝难以捕捉的了然,最终沉淀为比这夜色更深、更沉的杀意与某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了。两人之间,隔着几步之遥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没有质问,没有寒暄,只有无声的对峙。烛火不安的噼啪声是这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
李莲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窜上来,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这张脸,这身玄衣,这双寒潭般的眼……是他?真的是他?还是……又是那该死的碧茶之毒,在濒临极限时给自己编织的一个更为荒诞、更为折磨的幻象?心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悸动,提醒着他体内毒物的存在。
最终,是那玄衣身影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