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没多久,林娆端着杯热茶,慢悠悠地踱到廊下。
院子旁边那片小药圃,经过墨青和墨丘半个月的折腾,总算有点样子了。不再是荒草窝,一垄一垄的,整齐了不少,嫩绿的药苗冒出头,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她目光扫过院子。墨石还在老地方劈柴,左手为主,右手辅助,动作还是有点别扭,但比最开始那几天利索多了,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他闷着头,也不看别处,就跟那堆柴火较劲。
挑水的换成了墨丘,正吭哧吭哧地把两个大水桶装满,力气倒是足。
至于墨青,他正蹲在药圃里,手指小心地拨弄着几株叶片边缘泛着淡淡银光的幼苗,眼神专注得跟什么似的。林娆记得那玩意儿,好像是墨青之前特意通过玄兵卫申请来的,叫什么“月光鳞叶”,据说对治伤有奇效,但娇气难养得很。
她喝了口茶,没说话。这几个,自从开始干活,倒是安分,让干什么干什么,就是太闷,屁都不放一个,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零交流。不过也好,省心。
日头渐渐升高,到了准备午饭的点儿。
墨丘劈完最后一批柴,用袖子抹了把汗,就钻进了旁边临时搭起的小厨房。今天轮到他负责做饭。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切洗炖煮的动静。没过多久,一股浓郁的肉香就飘了出来,带着点原始的腥气。蛇族领地物资不算丰富,吃的多是狩猎来的兽肉,处理不好就容易有股味儿。
墨丘吸了吸鼻子,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块,挠了挠头。他瞥见窗外药圃里几种长势喜人的香草,其中一种叶片肥厚,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清香,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那是墨青种的“凝香草”,他听墨青提过一嘴,性平,好像能入药安神什么的。
一个念头突然就冒了出来——这玩意儿闻着这么香,扔几片到肉汤里,是不是能去去腥,提提鲜?
他偷偷往外瞄了一眼,墨青还沉浸在他的宝贝药苗里,没往这边看。墨石更是指望不上,眼里只有柴火。
干就干!
墨丘心一横,迅速溜到药圃边,快手快脚地揪了几片最嫩的凝香草叶子,溜回厨房,洗净,揉碎了就撒进了沸腾的肉汤里。
几乎是瞬间,一股更奇异、更勾人的香味猛地从锅里爆发出来,迅速弥漫开,压过了原本的肉腥味。
“嘿!真有效果!”墨丘咧嘴一乐,有点小得意。
就在这时,墨青大概是闻到了这股过于奇异混合的香味,皱着眉走了进来:“你煮什么?这味道……”
他话没说完,目光就锁定了锅里那抹不寻常的绿色,再凑近一闻,脸色微微一变:“你加了凝香草?!”
墨丘被他吓了一跳,有点心虚地点头:“啊…闻着挺香的…不能吃吗?”他之前光顾着兴奋,忘了这草主要是药用的。
墨青眉头蹙得更紧,盯着那已经炖入味的汤,语气带着不确定:“……倒也无毒,但从未听说能拿来入膳。”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汤已经炖好了,总不能倒掉。墨青抿紧了唇,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里多了点担忧和无奈。墨丘这下也有点忐忑了,但闻着那诱人的香气,又存着一丝侥幸。
午饭时分,林娆看着墨丘端上来的那盆冒着奇异香气的肉汤。
她没多问,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送入口中。
旁边的三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墨丘,紧张得手都快攥出汗了。
林娆尝了尝,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味道……居然出乎意料地不错。那股奇异的清香很好地中和了兽肉的腥腻,汤味层次都丰富了不少。
她放下勺子,目光落在忐忑不安的墨丘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汤,味道不错。”
就这么简单一句。
墨丘的眼睛瞬间亮了!咧开嘴想大笑,又赶紧憋住,低下头搓着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兴奋:“就…就随手试试…”
林娆没再理他,继续吃饭。
林娆饭后照例踱步到药圃消食。
墨青已经又蹲在那里守着他的宝贝苗了,尤其是那几株“月光鳞叶”,被他照料得极好,虽然幼嫩,却生机勃勃,叶片边缘的银光似乎更明显了些。旁边其他几种常用的外伤药草也长势良好,绿油油的一片。
林娆目光扫过,停留了片刻。
她转身回屋,片刻后,又走了出来。
墨青还蹲在那里,全神贯注地检查叶片,没留意她回来。
林娆走过去,将一本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兽皮卷边的厚册子,随意地递到墨青面前。
“你这几天弄得不错。”她的声音平淡直接,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赏你的。”
墨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递到眼前的东西惊动,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触及那本册子的封面——上面用古老的蛇族文字书写着《百草注》。他心头猛地一跳,这种古籍现在极少流传了!
他迟疑地、几乎是用一种敬畏的姿态,双手接过了那本书。书页入手有种独特的厚重感。
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林娆已经转身走了,仿佛只是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墨青僵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书卷,又猛地抬头望向林娆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瞳孔剧烈收缩,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仅仅是一眼,他整个人就如遭雷击!那书页上记载的,赫然就是他眼前这株“月光鳞叶”的完整培育法!从土壤配比、光照需求到水分控制,详详细细,甚至还有他苦寻多年都找不到的、关于其药性的终极详解和混合其他药材应用的古方!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是贪婪地抚过那熟悉的、几乎快失传的蛇族古文字。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赏赐!这是无价之宝!是每个蛇族药师梦寐以求的圣典!
他猛地再次抬头,望向林娆早已空无一人的屋门方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震惊、困惑、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涌。
他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将这本厚重的书卷紧紧按在胸口,像是守护一件绝世珍宝,生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那冰冷的书皮。
不远处,墨丘还在为那锅汤得到了林娆的肯定而傻乐,美滋滋地收拾着碗筷。
端着一摞碗经过的墨石,恰好看到了墨青失魂落魄(实则是激动到失态)地紧抱书卷、死死盯着林娆石屋方向的这一幕。他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屋门,眼底掠过一丝深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走开了。
院子里,药香混着还未散尽的肉汤香气,气氛有些微妙。墨青的心,却早已被那本突如其来的赏赐彻底填满,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