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透过废弃驿站屋顶的巨大破洞,洒下几缕微弱的光斑,勉强驱散了些许角落的黑暗。夜风穿过残破的窗棂和墙壁,发出呜呜的声响,带来深秋的寒意。
云冽靠坐在相对完好的墙角,身上裹着那张唯一的旧皮毯,依旧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一半是冷的,另一半则是因为身体深处那难以言喻的疼痛和虚弱。双腿残肢断口处传来的、不同于以往幻痛的、一种诡异的酸胀麻痒感,让他心烦意乱,却又无力做什么。
他闭着眼,试图忽略这具残破身体带来的种种不适,以及……那个强势闯入他生命,将他从拍卖场的绝望深渊捞起,却又带入另一种未知煎熬的女人。
林娆站在驿站中央,环顾四周。系统金币被冻结,让她此刻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这处废墟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除了遮风挡雨(还遮不了多少)的功能几乎为零外,更是连张像样的床铺都没有。
地面潮湿冰冷,直接睡上去,以云冽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第二天就得病倒。
她想起自己向系统追问最快获取金币的方法后得到的答案,以及自己最终做出的那个决定。
目光再次落到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上时,林娆的眼神复杂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惯有的冷静和决断取代。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可走。系统说得对,结果是正向的,这就够了。
只是……过程或许可以稍微不那么像一场纯粹的掠夺。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先是走到驿站外,借着月光,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割取大量干燥柔软的枯草。这些活计对她这个末世出来的人来说轻而易举。她动作利落,很快就抱回了一大捆金黄色的稻草。
云冽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睁开眼,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带着警惕和疑惑,看向那个在月光下忙碌的身影。
他看到林娆将抱回来的稻草铺在月光能照到的那片相对干燥的空地上,反复压实,铺了厚厚的一层,形成一个看起来颇为柔软的“床垫”。
她甚至又出去了一趟,找来一些宽大干净的叶片,仔细地铺在稻草的最上层。叶片光滑的表面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让这简陋的“床”看起来竟有了一丝奇异的……仪式感?
她在做什么?云冽心中疑窦丛生。这个女人行为乖张,难以捉摸。先前在马车上的强迫跨坐,河边清洗时的刻意羞辱,喂食时的不容拒绝,都让他认定了她是个以掌控和折辱他人为乐的恶劣之人。
可现在,她为何要费力做这些?这看似温柔的举动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意图?
林娆铺好“床”,似乎还算满意。她走到云冽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暗红色的桃花眼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这里睡不了人,”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弄了个地方,今晚在这里休息。”
云冽抿紧了薄唇,嘴角习惯性地下垂,带着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多年的战将生涯和最近的悲惨遭遇,让他对任何超出常理的好意都抱有本能的怀疑。
见他不语,林娆也不多解释,直接伸出手,连人带皮毯一起,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云冽身体瞬间僵硬,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皮毯的边缘。
这种完全依赖他人、尤其是依赖这个女人的姿势,让他感到无比屈辱。他银灰色的狼尾长发垂落,碎发遮住了部分额前的伤疤,也掩去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林娆的脚步很稳,轻松地将他抱到那片铺着树叶的稻草床边,然后动作算不上轻柔,但也并非粗暴地将他放在了上面。
稻草的柔软和弹性确实比冰冷坚硬的地面好上太多,云冽陷在厚厚的稻草中,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瞬,但随即又更加紧绷起来。
他环顾四周,这“床”的位置正对着屋顶的破洞,月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不安感。他忍不住抬头看向林娆,眼中困惑更深。
林娆没有理会他探究的目光,只是伸手拂去沾在他发梢上的几根草屑。
她的指尖微凉,掠过他颈侧皮肤时,云冽猛地一颤,几乎要向后缩去,奈何身体无法移动。
“看起来还不错,”林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至少比睡地上强。”
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并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仰头看着那轮明月,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废墟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云冽的心跳却无法平静。这过分的“宁静”和“温和”,与他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压抑,让他更加不安。
他不是傻子,结合马车上的遭遇和这个女人一贯的行事风格,他隐约猜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毕竟,他如今是她的“所有物”,一个被买来的、残废的兽奴。
想到此,他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认命般的绝望。他闭上眼,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反抗是徒劳的,逃跑更是天方夜谭。
这具残躯,除了还能勉强证明他是个活物外,似乎也只剩下这点“价值”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林娆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拂开了他额前的碎发,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然后,那手指开始缓慢地、一下下地梳理他有些凌乱的银灰色长发。
云冽浑身僵直,连呼吸都滞住了。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远远超出了主人对奴仆的范畴,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暧昧。
他猛地睁开眼,对上林娆近在咫尺的目光。她的眼神依旧让人看不透,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戏谑和冷厉,多了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的头发颜色很特别,”林娆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月光一样。”
云冽完全愣住了。他设想过她可能会说的各种羞辱或命令的话语,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评价?
他看着林娆,林娆也看着他。月光下,她妖艳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些许,右颊那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但云冽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看不透她,这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恐惧。他宁愿她像在拍卖场那样,直接而冷酷,也好过现在这般,用温柔的假象包裹着未知的意图。
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双手在皮毯下微微握拳,指甲陷入掌心。
他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既然命运已经如此,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无非是……又一次的屈辱罢了。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准备麻木地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林娆看着他这副彻底放弃抵抗、听天由命的模样,梳理他头发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当然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内心的绝望。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掠过心头,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她停下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这精心布置的稻草“婚床”,此刻却像是一个无声的舞台,上演着一场目的明确、却又掺杂着微妙情绪的暗流。
对于云冽而言,这是漫长屈辱之夜的前奏;而对于林娆,这则是达成必要目的前,一场带着些许愧疚的、最后的温柔假象。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