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颠覆传统的“求凰之典”在南郊落幕,但其引发的震动与余韵,却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涟漪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整个大晏乃至更遥远的地方扩散。
然而此刻,对于事件中心的两位主角而言,外界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厚重的宫墙之外。
回銮的仪仗比去时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欢欣而庄重的气息。
依旧是威严的队列,依旧是肃立的护卫,但空气中流动的,不再是祭天时的凝重,而是一种目睹传奇诞生后的激动与肃然。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敬畏或好奇,都追随着那并排行进的銮驾与骏马。
銮驾之内,楚晏兮早已重新戴上了冕冠,旒珠垂落,遮掩了她大半面容。然而,那紧紧握住沈疏桐的手,自登上銮驾起便未曾松开分毫。
指尖甚至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直到此刻,在相对私密的空间里,那强撑了许久的帝王威仪才稍稍卸下,露出底下真实的、如同踩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与巨大的喜悦。
沈疏桐任由她握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比平日更高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收拢手指,给予坚定而温柔的回应。
她的目光透过晃动的珠帘,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却依旧回荡着方才天地为鉴、山河为聘的震撼场景,以及楚晏兮那带着泪光的灿烂笑容。
心口那片被暖阳彻底融化的荒原,此刻正汩汩地涌出名为“幸福”的温泉,浸润着她曾以为早已冰封的灵魂。
两人一路无话,却有一种无声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愫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流淌,取代了所有言语。
直至銮驾稳稳停在了昭阳殿前。
楚晏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依旧紧紧牵着沈疏桐的手,步下銮驾。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宫人们齐齐跪伏在地,声音中带着与往日不同的、更深的敬畏与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恭迎陛下回宫!恭迎王爷回宫!”
楚晏兮脚步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平身”,便拉着沈疏桐径直穿过跪伏的人群,踏入那扇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也承载了她们无数回忆的殿门。
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昭阳殿内,地龙烧得极暖,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楚晏兮身上特有的馨香弥漫在空气中。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几乎是殿门合拢的瞬间,楚晏兮便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她抬手,再次,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粗暴,将那顶沉重的十二旒冕冠摘了下来,随手塞给一旁垂首侍立、眼观鼻鼻观心的内侍总管。
动作快得甚至扯断了几根发丝。
她不管不顾,只是抬起那双因为泪水洗涤而愈发清亮、此刻却燃着灼人火焰的凤眸,直直地看向沈疏桐。
没有了旒珠的遮挡,她所有的情绪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得偿所愿的狂喜,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爱意。
还有一丝……深藏眼底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后怕。
“现在……”
她的声音带着剧烈情绪波动后的沙哑,紧紧盯着沈疏桐,仿佛要将她吸纳入自己的眼眸深处,
“没有江山,没有臣民,没有那些规矩礼法……就只是楚晏兮和沈疏桐。”
她向前一步,逼近沈疏桐,两人近得呼吸可闻。
“你……”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抚上沈疏桐清瘦的脸颊,沿着那优美的下颌线条缓缓游移。
最终停留在她淡色的、总是紧抿着、此刻却微微开启的唇瓣上,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脆弱,
“……真的不后悔吗?沈疏桐。接了这山河,接了我……这个或许并不算贤明、还总是让你伤心、让你为难的君主……和……爱人。”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