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孤不同意呢?”
这句话如同淬冰的利刃,裹挟着帝王的威压与破碎的痛楚,狠狠劈落在御书房凝滞的空气里。炭火盆里的暖意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彻骨的寒。
沈疏桐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上方那道目光的灼烧与重量。
楚晏兮的话,不是商量,不是询问,而是带着一丝绝望的、不容置疑的否定。她不同意。
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痛得几乎让她窒息。
她早知道会是这样,早知道会激起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可亲耳听到,亲身体会到这几乎化为实质的痛楚与愤怒,依旧让她难以承受。
她不能退缩。
沈疏桐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楚晏兮那双盈满水光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桃花眼。
那里面,有帝王的威严,有被背叛的愤怒,更有一种让她心碎欲绝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陛下,”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却依旧坚持着那份该死的“冷静”,
“臣与顾侍郎,情投意合,望结连理。此乃臣私愿,亦是臣思虑良久,为臣自身计,亦为……朝廷体面计。恳请陛下,体恤下情。”
“情投意合?”
楚晏兮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她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嘲讽,
“你与顾清泫?自幼相识便是情投意合?边关共事数月便是情投意合?沈疏桐!你当孤是傻子吗?!”
她猛地俯身,双手撑在沈疏桐身体两侧的书案边缘,将她困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楚晏兮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清冷依旧的脸庞,试图从那上面找出一丝一毫的动摇、心虚,或者……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忍。
可是没有。
沈疏桐的眸光沉静如古井,深不见底,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请婚之言,真的只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寻常诉求。
这彻底的、冰冷的“平静”,彻底点燃了楚晏兮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为了朝廷体面?好!好一个为了朝廷体面!”
楚晏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利的怒意,
“那你告诉孤!你与孤之间……那些算是什么?!那些算是什么——!”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不甘和爱而不得的痛苦。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沈疏桐紫色的官袍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滚烫的泪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沈疏桐浑身一颤。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伸出手,想去擦拭她的眼泪,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都不是真的,告诉她这只是权宜之计……
可她不能。
她只能死死地攥紧袖中的拳头,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来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防线。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眸中已是一片近乎残忍的清明。
“陛下,”
她避开那个致命的问题,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割着彼此最后的联系,
“过往种种,皆是臣侍奉君上,尽忠职守,不敢有半分逾越非分之想。若有言行不当,令陛下误解之处,皆是臣之罪过,请陛下……责罚。”
“误解?”
楚晏兮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伤,她踉跄着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将她所有真心都斥为“误解”的人,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竟觉得……恶心。
她爱了这么多年,依赖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一次次放下帝王尊严去试探、去靠近的人,原来从头到尾,都只觉得那是……误解?是臣子对君王的……尽职?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和激动。她忽然觉得累了,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她缓缓地、一步步地退回到龙椅旁,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她不再看沈疏桐,目光空洞地望着御书房穹顶上繁复的彩绘,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
“沈疏桐,”
她唤她的全名,带着一种疏远的、属于帝王的冷漠,
“你今日所言,孤,听见了。”
沈疏桐的心,随着她这异常的平静,猛地沉了下去。
楚晏兮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愤怒,只剩下一种审视的、冰冷的、评估臣子价值般的漠然。
“你说你与顾清泫情投意合,欲结连理。可以。”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但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更何况涉及当朝丞相与兵部侍郎。朕,需要时间斟酌。”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金砖上:“朕,给你三日。”
沈疏桐蓦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楚晏兮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这三日,你给孤待在丞相府,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你今日所言,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思虑良久’。”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沈疏桐所有伪装的平静,直刺她内心最真实的角落。
“三日之后,孤,要一个最终的回答。”
楚晏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后的、微弱的希冀,
“若到时,你依旧坚持……”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重新变得深邃的桃花眼中,已然染上了一层帝王独有的、冷酷的决绝。
那未尽之语,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沈疏桐明白,这三日,是楚晏兮给她最后的期限,也是给她自己……最后的机会。
若三日后她依旧坚持,等待她的,将不仅仅是拒绝,可能是更无法预料的、来自帝王的雷霆之怒,或是……彻底的、形同陌路的决裂。
“臣……”
沈疏桐垂下头,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住,深深叩首,
“遵旨。”
她站起身,因为跪得久了,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稳住,依旧挺直脊背,一步步退出了御书房。
自始至终,没有再抬头看那御座之上的人一眼。
御书房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楚晏兮在沈疏桐身影消失的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如雪,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只有剧烈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她内心何等灭顶的悲伤与绝望。
门外,沈疏桐脚步虚浮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冬日的寒风吹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心中那片荒芜冰原的万分之一。
袖中的手,早已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三日之期,如同一道催命符,高悬于顶。
心狱之火,灼烧着两颗同样千疮百孔的心。
而这煎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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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悄悄问一句:有人想看火葬场吗?(事先说明,本书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