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的喧嚣散尽,宫灯在廊下摇曳出昏黄的光晕。楚晏兮摒退左右,独自走在回寝宫的青石小径上。晚风拂过,吹得她宫装上的环佩轻响,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
行至御花园的转角,她却蓦地停住了脚步。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梧桐树下。沈疏桐背对着她,立在斑驳的树影里,并未着官袍,只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墨发如瀑般垂下,竟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柔和。她微微仰头望着宫墙檐角,侧脸在清冷月华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朦胧。
楚晏兮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样的沈疏桐,褪去了朝堂上的清冷威仪,莫名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她们还亲密无间的时候。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沈疏桐缓缓转过身来。见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躬身行礼:“陛下。”
楚晏兮走近几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混着那股熟悉的、清冽如雪松的气息。“丞相好雅兴,在此赏月?”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微妙的涩意。
沈疏桐垂眸:“夜色尚可,醒醒酒。”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楚晏兮的目光落在她垂落的发丝上,鬼使神差地,她忽然伸出手,极轻地碰了一下沈疏桐散在肩头的一缕青丝。
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凉,柔软顺滑,如同上好的丝绸。
沈疏桐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猛地抬眼看她。那双总是清冷无波的凤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身影,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愕,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无措?
楚晏兮像是被那眼神烫到一般,倏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进掌心,那微凉的触感却仿佛烙印般残留。她有些狼狈地别开眼,强自镇定道:“丞相的发簪,歪了。”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连她自己都不信。沈疏桐根本未戴发簪。
沈疏桐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眼中的惊怒慢慢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的、令人看不懂的复杂。她没有戳破这拙劣的谎言,只是微微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声音比这秋夜更凉:
“夜深露重,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安歇吧。臣,告退。”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走,月白的衣袂在夜色中划开一道清冷的弧线,很快消失在重重宫墙的阴影里。
楚晏兮独自站在原地,指尖那缕微凉的、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方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在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看到了某种与她相似的悸动与挣扎。
是错觉吗?
还是……她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带来一丝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希望,与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酸涩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发丝的触感和温度。
“沈疏桐……”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缱绻的委屈与不甘。
风过回廊,只余她一人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