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六年的初春晨光,透过太和殿的雕花长窗,在御阶前洒下斑驳金辉。楚晏兮端坐龙椅,身着正红蹙金凤纹朝服,领口缀着的十二颗东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流光溢彩。今日是商议及笄礼制的朝会,她却注意到左下首的沈疏桐格外沉默。
丞相今日罕见地穿了绛紫色官袍,补子上银线绣的仙鹤在光影间展翅欲飞。当礼部尚书奏请扩大及笄典礼规模时,她执笏板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出青白。
陛下及笄在即,太常寺卿出列禀奏,按祖制该广召适龄子弟入京观礼...话音未落,几位老臣接连附议。
楚晏兮把玩着玉如意,余光瞥见沈疏桐的笏板歪了半分——这是她们议政时约定的小动作,表示此言不当。
户部尚书突然提高声量:陛下即位已逾四载,该考虑皇夫人选了!他展开长长的名单,臣等已初选三十六位世家子弟,皆是人中龙凤...
沈疏桐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了酸涩,手骤然缩紧。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楚晏兮注意到沈疏桐的指尖在笏板上掐出深痕,那双向来沉稳的手此刻微微颤抖。当听到延绵皇嗣四字时,丞相突然抬眸,目光如冰刃划过奏本上的名字。
陛下。沈疏桐出列时袍袖带翻茶盏,泼湿了名单首页,北疆军报尚未处置。她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三分,像绷紧的弓弦。
退朝钟声响起时,楚晏兮故意唤住正要离去的丞相:沈爱卿留步。她缓步走下御阶,金线绣的凤尾裙裾扫过沈疏桐官袍下摆,孤看你今日气色不佳。
沈疏桐垂首避让:谢陛下关怀,臣无碍。可当女帝伸手欲扶她时,丞相却后退半步,让那只戴着翡翠镯的手悬在半空。
回宫路上,楚晏兮透过銮驾纱帘,看见沈疏桐独自走在宫道上。初夏的风拂起丞相鬓角碎发,露出耳后那颗小痣——去岁元宵夜,她曾在那里留下一个带着梅香的吻。
刚踏入寝殿,楚晏兮便屏退左右。沈疏桐正要行礼,却被拽住玉带拉近。小女帝仰头嗅她衣领:好重的醋味,丞相今日饮了多少?
陛下说笑。沈疏桐别过脸,却露出颈间微微泛红的肌肤,臣只是...忧心北疆军务。
楚晏兮忽然解开她官袍领扣,指尖抚过心口旧伤:这里酸不酸?感受到掌心下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得寸进尺地咬住对方耳垂,孤闻着,比御膳房的陈醋还呛人。
沈疏桐猛地将人按在龙纹柱上,素来清冷的眼底翻涌着暗潮:陛下可知,那些世家子中...有三人曾给臣递过求亲帖?
午膳时,楚晏兮故意将甜酿换成烈酒。当沈疏桐夺过酒杯时,她趁机钻进对方怀里:阿疏姐姐怕孤喝醉?
丞相的手僵在半空,酒液泼湿了两人交叠的衣袖。楚晏兮嗅到熟悉的梅香,忽然想起去岁查抄长公主府时,曾在密室发现一沓求亲帖——最上面那封,赫然盖着今日朝堂某位候选人的私印。
那年你及笄...小女帝把玩着丞相衣带,是不是也有很多求亲者?
沈疏桐看着女帝骤然收紧的手,轻笑一声,眼里多了几分促狭,故意说道:“嗯,是有很多人求亲。”
楚晏兮闻言猛地从沈疏桐怀中挣脱,杏眼圆睁:很多人求亲?她扯住丞相衣襟,都是哪些人?现在何处?
沈疏桐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面上却故作淡然:陇西李氏的嫡长子,江南顾氏的状元郎,还有...话音未落,楚晏兮已气得咬住她手腕,在官袍上留下深深齿痕。
陛下这是作甚?沈疏桐吃痛蹙眉,却将人搂得更紧,都是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小女帝眼圈泛红,那你为何记得这般清楚?连人家是状元郎都记得!她突然扯开丞相衣领,在锁骨处狠狠吮出红痕,孤明日就罢了那状元的官!
沈疏桐任由她在身上留下印记,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散乱的长发:那年臣及笄,求亲的帖子堆满了丞相府的门房。她故意停顿,感受怀中人骤然绷紧的身子,父亲说,该选个知冷知热的人...
楚晏兮突然抬头,泪珠滚落在丞相颈间:你当时...可曾动心?
臣当时...沈疏桐拭去她眼角泪花,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正忙着给某个小哭包缝补摔破的膝盖。
烛火噼啪作响,楚晏兮想起永熙十三年那个雨夜。她因偷听宫人议论母妃之死摔伤膝盖,是沈疏桐抱着她穿过大半个皇宫,在太医院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那...那后来呢?小女帝声音闷闷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丞相心口画圈,那些求亲的人...
沈疏桐握住她作乱的手,引着抚上自己后颈的疤痕:臣告诉他们,这里刻着个小冤家的名字。她低头轻吻楚晏兮的眉心,有个爱哭爱闹的小陛下,把臣的心占得满满的,再容不下旁人。
楚晏兮破涕为笑,却故意板起脸:孤才不信!定是你嫌他们不够好看!她扯开丞相中衣系带,要是来个比阿疏姐姐还美的...
那臣就...沈疏桐突然将人压倒在龙纹锦被间,鼻尖相触,在陛下眼里,还有人能比臣更美?
更深夜重,楚晏兮趴在沈疏桐胸口把玩她的长发:那些求亲帖...现在在哪儿?
烧了。丞相闭目假寐,连灰烬都撒进太液池了。
小女帝不满地轻咬她下巴:骗人!你最喜欢藏东西了!她突然跳下床榻,光着脚跑向密室,孤记得有个紫檀匣...
沈疏桐急忙追去,在密室门前将人拦腰抱起:陛下当真要看?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都是些不堪入目的...
楚晏兮趁机挣脱,利落打开暗格。只见匣中整齐叠放的并非求亲帖,而是她这些年的课业、画坏的丹青、甚至还有掉落的乳牙。最上面搁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稚嫩的笔迹写着:要永远和阿疏姐姐在一起。
这是...楚晏兮怔怔抚过纸页。
陛下八岁时的承诺。沈疏桐从后拥住她,臣一直等着陛下兑现。
翌日早朝,当大臣们再提选夫之事时,楚晏兮忽然轻笑:众卿可知,镇国公主及笄时收过多少求亲帖?
满殿寂静中,沈疏桐从容出列:臣的桃花,不劳陛下费心。
女帝把玩着镇纸,目光扫过那几个曾被提及的世家子:孤倒是好奇,究竟怎样的才俊,才配得上孤的镇国公主?
退朝后,楚晏兮将沈疏桐堵在梅苑:昨夜的话还没说完...那些求亲者里,可有什么才貌双全的?
丞相折下梅枝别在她鬓间:有倒是有...见小女帝又要炸毛,忙含笑补充,可惜都不如陛下,会往臣的茶盏里撒盐。
楚晏兮想起十岁那年,因气恼沈疏桐忙于政务,确实干过这等孩子气的事。她耳根微红,却强撑着架势:那孤明日往你奏折上泼墨!
求之不得。沈疏桐低头轻吻她发顶,陛下泼的墨,臣都裱起来收在书房了。
梅香袅袅中,两道身影渐渐重合。有些醋意是梅子酿的酒,初尝酸涩,回味却甘甜绵长。
暮色渐浓时,楚晏兮展开那卷惹事的名单。朱笔划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在页脚画了朵梅花。这些人都比不上...她故意停顿,看丞相屏住呼吸,比不上御厨新做的梅花糕。
沈疏桐夺过名单投入香炉,火光映得她眼角发红:陛下若真要选皇夫...
就选个会吃醋的。楚晏兮接住飘落的灰烬,要清冷如梅,要文武双全,要这里...她将丞相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刻着孤的名字。
更漏声里,两人在散落的奏折间相拥。窗外新月如钩,勾住一室梅香暗度。当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远去时,沈疏桐忽然咬住女帝衣领,在龙纹上留下细密齿痕。
这是印记。丞相眼底闪着罕见的水光,若陛下违誓...
就罚孤一辈子吃不到梅花糕。楚晏兮笑着吻住她,将未尽的话语化作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