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过去了;时间又过得很慢,柳宗苑感觉这半个月比半个世纪还长。
生命很美,美在可以期待;期待很美,美在不知结果。
坚信自己无罪的期待,像无形的力量给了柳宗苑信念,让他的内心无比坚定。
中伏是每年最热的时候,监室里门闭窗小,闷热湿热无比,又间杂着大小便的混合气味,怪味刺鼻。
柳宗苑如坐针毡,在监室内走来走去。申诉材料无回音,张琴检察官又不提审,他如同断线的风筝,漂泊在空中。
“绝食,再次绝食!”
拿定主意,柳宗苑把每顿的馒头咸菜都退了回去,本来同监的犯人想分着吃,但看到柳宗苑那绝望又坚毅的目光,都退避了三舍。
“○九二九号,提审!”
管教的这声天籁之音,使柳宗苑如同沙漠中找到了坎儿井,风浪中看到了港湾,长途跋涉的黑夜中见到了灯光。
走进讯问室,张琴还像以前一样坐在那里,但脸色黑瘦了很多,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和蔼地轻声对靠近铁栅栏的柳宗苑说:“绝食就是为了想见我?就是想知道结果?”
柳宗苑眼含泪光点点头。刹那间,张琴的眼底生出了无限温柔,眼神如同温泉,温暖了柳宗苑全身心。
“经过检察长批准,我同反渎局和起诉科的同志一道,去好几个地方调阅了资料,走访了一些当事人,找到了几个重要证人,又到事故现场进行了取证,形成了卷宗,己提交检委会和批捕科。”
张琴不无担心地接着说:“我上午刚回凯南市,放心不下,下午就赶来上班了。看守所说你又绝食了,所以我马上提审你。你晚上开始吃饭,安安静静地等消息。”
柳宗苑又点了点头,不安地低声问道:“你还好吗?我特别挂念你!”
对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脸上却笑靥如嫣!
又是一个雾霾天,灰蒙蒙的,阴沉沉的,不见了任何云朵,整个城市上空如同倒扣的铁锅。
“○九二九号,提审!”天籁之音又如期而至。
柳宗苑整理好心情,洗把脸,又把很长时间未剪的头发用手梳理了一下,兴高采烈来到讯问室。
对面坐着两个人,除张琴外,还有一个是反渎局经办此案的检察官。他俩很严肃,尤其是张琴,眉毛拧成了结,脸上写满了愤懑。
经办检察官语气平静地说:“○九二九号,你的申诉我们收到了,根据反渎局局长指示,我们对申诉提供的新的事实和证据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并将调查卷宗上报了检委会。”
他平静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安和不解:“现在检委会初审意见,还是认定你玩忽职守罪和渎职罪成立,可能近期要批捕。”
“不……不……我不接受!检察官,我是冤枉的!朗朗乾坤,怎么还要制造冤假错案呀?”柳宗苑怒吼道。
讯问室的空气凝固了,张琴对男检察官使了一个眼色,他把卷宗一夹,走了出去。
室内的空气缓解了一下,张琴望着怒不可遏的柳宗苑,脸贴到铁栅栏上,小声说道:
“从事实和证据看,你应该是不予逮捕,应该是无罪释放。这次我们找到了事故的唯一幸存者,就是那个施工队班长,他承认在上面的压力下,他违心做了伪证,他用新的证人证言还原了事实真相。”
张琴的脸色愈发冷峻起来:“但我感觉这个案子的背后,有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我不知来自何方?从市检的这个层面,似乎撼不动他们。现在事实和证据已经很明了了,似乎不重要了,你要另想他法,冲破他们的牢笼!”
柳宗苑明白了,他已从刚才的愤怒中恢复了冷静,他点了点头说:“我们分头想办法,明天你和反渎局的同志再提审我。”
回到监室,坐在地铺上,柳宗苑用手势示意同囚室犯人不要说话,他陷入了深度思索中:
我这个陷入囹圄的小人物,是没办法同神秘力量抗衡的,也是斗不过他们的。要想掰手腕,就必须靠强力手段。
我不能放弃,否则,真凶不绳之以法就对不起死去的工友,我也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鼎力助我的张琴。
蚍蜉怎么撼树?蚂蚁怎么啃掉骨头?小草怎么顶动泥土?柳宗苑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清朝着名的冤案“杨乃武与小白菜”,就是杨乃武的姐姐通过滚钉板告御状后才被受理,最后在朝廷的过问下得以平反。
明末着名谏臣杨涟,“东林六君子之一”,上书怒斥弹劾奸臣魏忠贤,蒙冤入狱,历经“土囊压身,铁钉贯耳”等残忍手段,顽强不死,最后被奸臣用一枚大铁钉钉入头部殉国,临死前用残破手掌书写血书,宁死不屈,一身正气!
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更为天下人所知。
对!我用鲜血喊冤申冤,才能引起更高层级的重视,才能昭雪!
想到这里,柳宗苑在众人的注视下,脱掉自己囚衣里的白衬衫,摊开后背处,咬破中指,跪在地上,满含愤慨,带着企盼,一笔一画,用十分钟时间,边写边等血渗出来,最后用鲜血写了一个特大特粗鲜红的“冤”字!
同囚室的犯人们也被柳宗苑血书明志的做法所感动,也陪着一同跪在地上,还有个年轻犯人,竟啜泣了起来。
第二天,柳宗苑反穿衬衣,把衬衫后背用几十毫升鲜血写就的“冤”字穿在胸前,手拿着囚衣,跪着往讯问室挪去。
值勤的管教、武警和在外监干活的犯人们都静立着,默不作声,大部分人投去的都是同情和敬佩的目光。
张琴和那位男检察官从门框处,远远看见柳宗苑跪地而来,两人“唰”一下站了起来。
男检察官看了张琴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张琴强忍着泪水,但心如刀割,心如刀绞!
跪进了讯问室,柳宗苑大声狂呼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相信党、相信政府、相信人民检察院会给我申冤!”
“……”
柳宗宛的举动,在看守所引起了震撼性的轰动。
监区长、看守所正副所长纷纷跑过来,劝拉他起来,但柳宗苑仍跪仰不起,胸前硕大的血色冤字像烈火燃烧,像铁水飞溅,像火山岩浆爆发。
见状,张琴马上请反渎局检察官和看守所领导立即向上级汇报,自己也用电话拨通了检察长电话。
不一会儿,正副检察长、反渎局局长、批捕科等领导都纷纷赶到了看守所,正直的老检察长还将电话打给了省检察院和省反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