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短暂混乱正在平息。
“深井”部队展现出其冰冷高效的战场适应性。瘫痪的轻型平台被后续单位粗暴推开或补枪摧毁,新的攻击阵线迅速重组,并开始释放大量拳头大小、闪烁着红光的悬浮侦测器,如同蜂群般涌向洞口,显然要重新建立被干扰的战场感知。那台倾覆的“践踏者”残骸后方,更庞大的阴影正在移动——那是足有之前两倍大小的重型攻城单位“破城者”,其顶部的三联装重型能量炮塔开始缓慢旋转,寻找最佳轰击角度。
脉冲干扰的窗口正在关闭。李戍渊擦去额角被碎石划破流下的血迹,嘶声下令:“收缩防线!全部退入第二道闸门后!准备迎接冲击!”
战士们相互掩护着后撤,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洞口的第一道掩体已在刚才的集火下化为齑粉。
而洞内,老陈的呼吸几乎与屏幕上跳动的星图频率同步。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几乎擦出火花,调动所有剩余算力,疯狂解析着那块闪烁晶体板中涌出的海量数据流。
“坐标确认……近地轨道拉格朗日L2点附近!信标编码格式……是‘议会’最高紧急协议!它在……它在尝试与某个深层地脉能量节点共鸣,但能量不足,无法激活完整牵引程序!”老陈的声音因激动和焦急而变调,“需要……需要强大的、特定的生命能量共鸣作为最后‘钥匙’!日志里提到过,‘方舟’信标设计之初,绑定了‘议会’核心成员的生物特征码……”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奄奄一息的陆晨,又迅速否定:“不,队长现在的能量特征完全不符……等等!”他快速翻阅另一本金属箔日志的扫描页,“备用方案……若核心成员失联,信标可尝试与‘净化序列’达成率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共鸣兼容体’建立临时链接……所谓‘净化序列’……我的天,是指对‘深井’能量污染具有高度抗性和中和能力的生命场特征!”
张医生猛地抬头:“队长体内那种冰蓝力量!还有他之前接触过的‘花园’彩色光点!是不是……”
“有可能!但队长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主动进行任何形式的‘共鸣’!”凌带着哭腔喊道。
就在这时,陆晨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崩溃,而是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共振。他左眼中那针尖大小的冰蓝余烬,忽然与工作台上另一块原本沉寂的淡蓝色晶体板产生了同步闪烁!那晶体板表面,浮现出极其复杂的、如同神经脉络般的光路图,其中一小部分,竟与陆晨体表那些瓷器裂纹般的纹理走向,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是……是队长之前吸收的‘花园’能量残留!它们在自发响应信标的呼唤!”老陈恍然大悟,随即脸色更加难看,“但这种自发响应太微弱,而且正在消耗队长最后维持平衡的那点力量!必须加强信号,或者……找到另一个更强的‘共鸣源’!”
更强的共鸣源?众人目光扫过洞内,一片绝望。他们这些人,连抵抗“深井”精神压迫都勉强,何谈与之共鸣?
洞外,刺耳的尖啸响起!“破城者”的三联装炮塔同时亮起刺目的幽蓝,蓄能已达顶点!下一刻,便是足以撕裂山体的毁灭齐射!
千钧一发之际,李戍渊做出了决断。他一把抓起工作台上那个已经布满裂纹、能量耗尽的金属圆盘核心,转身冲向洞口,同时对老陈吼道:“用所有能量,把信标坐标和激活请求,特别是队长和那‘花园’能量的特征码,用最大功率、最原始的方式,朝那个坐标发射出去!哪怕只是灯塔闪光,也要让它看到我们在这里!”
“那东西已经废了!”老陈急道。
“废了也能当一次性的信号放大器!”李戍渊头也不回,人已冲过第二道闸门,来到最外沿的废墟掩体后。他高举那枚残破的核心,将自身微薄的能量不顾一切地灌注进去,同时对着个人终端嘶吼:“所有还能动的载具!所有剩余的通讯单元!锁定L2点方位,把你们的能量,哪怕是电池余电,全部给我注入这个频段!现在!”
幸存的几台破旧装甲车、战士们随身终端、甚至据点深处那台维持最低限度空气循环的老旧发电机……所有还能产生波动的能量源,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导引,化作一道道微弱却拼尽全力的能量束,并非攻击,而是朝着天外某个特定的坐标,发出孤注一掷的呐喊与求救信号!
“破城者”的炮口,幽蓝光芒炽烈到极限,即将喷发!
就在这一瞬——
近地轨道,L2点附近,一片长期以来被地球观测站标记为“太空垃圾异常聚集区”的黑暗虚空。
一点微光,忽然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点微光次第点亮,勾勒出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有着流畅曲面和复杂结构的环形轮廓。它寂静地悬浮在星海背景中,表面覆盖着厚重的尘埃与冰晶,如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巨兽。
此刻,巨兽体内某个深处,一个接收阵列,捕捉到了从下方星球某处,传来的、微弱却带着特定特征码的能量脉冲。
环形结构内侧,一部分区域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稳定。一道无形的、精准的扫描光束,跨越数万公里,瞬间锁定脉冲源头——那片饱经战火的废墟,那个小小的防空洞。
没有声音,没有信号回复。只有环形结构内部,某个沉眠了不知多久的引擎单元,开始泛起幽蓝色的、与“净水议会”晶体板同源却磅礴无数倍的能量辉光。一组休眠的推进器喷口,表面的附着物在能量冲刷下悄然汽化。
环形结构,开始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调整自身姿态。其中心轴线,缓缓对准了地球,对准了那片东半球大陆上的坐标。
它没有武器伸出,没有舱门打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内部能量读数平稳上升,仿佛在确认,在等待,在执行某个写入了最深核心的指令。
下方,防空洞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头顶无穷高远处的“注视感”。那不是“深井”的冰冷压迫,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渺、带着一丝迟疑问询的“存在感”。
陆晨几乎消失的左眼冰蓝,在这一刻,微弱却清晰地跳动了一下。他干裂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洞外,“破城者”的炮口,能量终于到达临界,三道毁灭性的光柱,轰然射出!
但也就在同一毫秒,来自轨道的那道无形扫描光束,仿佛“确认”了什么,强度骤然提升了一个数量级,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扫过“破城者”及其周围大片区域。
所有“深井”单位,无论大小,其表面的幽蓝能量纹路同时发生了极其短暂的、高频的紊乱闪烁,动作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
正是这微不足道的迟滞,让“破城者”原本绝对精准的齐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差。
三道粗大的幽蓝光柱,擦着防空洞口的边缘,轰入了后方的山体!恐怖的爆炸掀起滔天土石,整个洞穴剧烈摇晃,尘埃弥漫,但洞口结构,奇迹般地未被直接命中!
李戍渊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撞在洞壁上,手中的残破核心彻底化为碎片。他咳着血,挣扎着望向烟尘弥漫的洞口外,又抬头,仿佛想穿透岩层,看向那片突然有了回应的深邃星空。
轨道上,那巨大的环形结构,中心区域的光芒稳定下来。一组复杂的、指向地表的能量聚焦阵列,开始无声地调整角度。
第一声来自星空的回应,不是救赎的方舟,而是一道笔直的、湛蓝的、纯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末日时代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撕开大气层,朝着战场,精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