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信号的破译工作在地下密室隔壁的临时通讯间紧张进行。老陈和他的助手——一个曾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年轻战士小赵,正对着一台由旧电脑、多个信号放大器和一堆手工焊接的解码板组成的简陋设备忙碌着。屏幕上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和不断变换的波形图。
“信号采用了一种自适应跳频加密,密钥似乎与某种生物特征或环境变量绑定,常规破解几乎不可能。”老陈额头见汗,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但我们运气不坏,他们传输时似乎受到了一次微弱的地磁干扰,导致加密同步出现了约零点五秒的错位,我们捕捉到了这一小段未完全加密的‘明文’片段。”
陆晨、李戍渊和凌站在他们身后,屏息等待。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焊锡和紧张的气息。
“好了……勉强解析出来了,但有很多乱码和缺失。”小赵调整着旋钮,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噪音的电子合成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a-7区域……扫描确认……高熵污染源……坐标……误差半径……三百米……判定:原生体危险等级提升至‘蚀’……建议启动‘静谧收割’协议……派遣‘清道夫’单元进行……环境净化与样本……强制回收……倒计时……同步中……”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沙沙的噪音。
“‘蚀’级?‘静谧收割’?‘清道夫’单元?”李戍渊眉头紧锁,重复着这些冰冷陌生的词汇,“听起来不像好事。”
“a-7区域,很可能指的就是我们这片区域。”老陈调出一张根据秦虎描述和旧地图拼凑的粗略地图,在西北方向靠近“死寂区”边缘的位置画了个圈,“坐标缺失,但误差半径三百米……如果他们扫描精度足够,结合我们之前的能量爆发,定位到这里不难。‘静谧收割’……可能是某种低调、快速、不留痕迹的清除和捕获行动代号。‘清道夫’单元,应该是专门执行这类任务的特殊部队。”
陆晨的目光落在“强制回收”几个字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骨矛冰凉的矛身,体内那股混合力量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微微波动。“倒计时同步中……他们可能已经开始行动部署了。秦虎有消息传回吗?”
“还没有,按计划他们应该刚到预定观察位置不久,建立伪装和通讯需要时间。”李戍渊看了眼墙上简陋的计时器,“最快也要明早才能有第一份回报。”
时间。最缺的就是时间。
“不能等。”陆晨做出决定,“假设‘清道夫’单元已经出发,或者即将出发。他们的目标是‘环境净化’和‘强制回收’我。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使用大范围非致命手段控制或削弱普通人员,然后集中力量对付我。”
“大范围手段?毒气?催眠波?还是之前那种精神干扰?”凌忧心忡忡。
“都有可能。通知所有人,立刻佩戴防毒面具,检查过滤罐。没有面具的,用浸湿的布料制备简易防护。分发精神刺激剂,每人双倍剂量,一旦感到异常困倦、眩晕或幻觉,立即注射。”陆晨语速加快,“李戍渊,将非战斗人员转移到地下最深处掩体,储备好食物和水。战斗人员分成三组,一组在明处作为诱饵和第一道防线,依托现有工事;二组分散隐蔽在废墟关键节点,准备伏击和侧击;三组……跟我,作为机动和最终反击力量,位置不定。”
“你要当诱饵?”凌立刻反对,“不行!他们的目标就是你!”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躲起来。”陆晨眼神冰冷,“躲,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地使用大范围攻击,殃及所有人。我出现在预设战场,他们才会将主要力量集中过来,给其他人创造机会。而且,”他握紧骨矛,“我需要亲自掂量一下这些‘清道夫’的成色。”
他的计划大胆而危险,几乎是主动跳进对方预设的陷阱。但李戍渊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在目前情报不足、被动防御可能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这或许是唯一能争取主动、减少整体伤亡的打法。
“我跟你一组。”凌毫不犹豫地说。
“不。”陆晨拒绝得干脆,“你和李戍渊一起,指挥二组,负责战场控制和关键时刻的支援。你的能力在协调和精准射击上,正面缠斗不是你的强项。”他顿了顿,看向凌眼中瞬间涌上的水汽和倔强,语气稍微缓了缓,“我需要你在外面,保持清醒,看清局势。如果我……失去控制,或者战局崩溃,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指的是最后的撤退命令,甚至是……必要时放弃他。凌听懂了,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李戍渊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命令迅速传达。哨站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寂静。战士们默默检查装备,分发药品,加固掩体,彼此之间没有太多话语,只有眼神交汇时那抹决绝。非战斗人员被引导着进入地下深处,母亲紧紧抱着孩子,老人相互搀扶,没有人哭闹,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通道中回响。
陆晨独自来到哨站边缘一处较高的废墟断楼上。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观察到西北方向大片区域,背后是错综复杂的建筑残骸,便于撤退和迂回。他靠在一堵半塌的墙后,骨矛斜倚身侧,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和体内力量的流转。右臂的异化纹路在衣袖下隐隐发热,如同即将出鞘的凶器在嗡鸣。
夜色渐深,星光黯淡,废墟间只有风声呜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远处,偶尔传来变异生物的嚎叫,更添几分不安。
忽然,陆晨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但他体内那冰火交织的力量,以及手中的骨矛,同时传来了清晰的预警——一种冰冷、有序、带着淡淡厌恶感的能量场,正在从西北方向快速接近!速度极快,而且……不止一股!
几乎在同一时间,散布在哨站外围几个隐蔽观察点的战士,通过预设的、最原始的光信号系统(利用小镜片反射微光)传来了急促的警报:发现不明高速移动物体,数量三,从不同方向呈扇形包抄而来,未发出任何引擎或脚步声!
来了!“清道夫”!
陆晨立刻通过贴在喉部的骨传导通讯器(老陈的又一个简陋发明,依靠骨骼振动传声,几乎无电磁泄露)低声下令:“全体注意,目标出现,数量三,高速接近。按第一方案,隐蔽,放他们进入预设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
他深吸一口气,将骨矛握在手中,冰冷的力量顺着掌心蔓延,右臂纹路浮现。他压制住骨矛传来的、面对“猎物”时的兴奋与躁动,将自身气息尽可能收敛,如同融入废墟的岩石,目光死死锁定能量场袭来的方向。
几个呼吸间,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哨站外围废墟的空地上。它们停下了高速移动,显露出身形。
与之前的黑袍士兵不同。这三道身影更加修长、轻盈,通体覆盖着哑光黑色的、仿佛某种生物角质与金属融合的外骨骼装甲,线条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棱角或标识。它们的头部呈光滑的流线型,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面部中央一道细长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裂隙,如同某种传感器的集束。它们的手臂末端不是手掌,而是可变形结构,此刻呈现为三根修长、锋利的金属刃爪,刃爪边缘流动着细微的能量光晕。背后似乎有折叠的翼状或滑翔结构。
它们静立在废墟间,幽蓝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周围的断壁残垣,动作同步得毫无偏差。没有交流,没有犹豫,其中两个“清道夫”突然启动,化作两道黑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灵巧度,径直扑向哨站主体建筑几个预设的防御薄弱点和入口!而第三个,则缓缓转向,那道幽蓝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陆晨藏身的断楼方向。
它“看”到了。或者说,它感知到了陆晨身上那无法完全掩盖的、特殊的能量波动。
陆晨知道,伪装已无意义。
他缓缓从断墙后站起身,月光照亮他苍白脸上平静到极致的表情,以及眼中那深潭下开始翻涌的暗红。
骨矛抬起,矛尖指向那个独自留下的“清道夫”。
无声的对峙,在冰冷的月光下展开。而另外两个“清道夫”,已经如同手术刀般,切入了哨站的防御圈。
狩猎,开始了。但谁才是真正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