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三个徒弟,继续说道:“一来,是积攒功德,以功德弥补天地灵气的不足,滋养自身道行。
这功德,就好比在这末法寒冬里,给自己多攒点过冬的柴火。”
秋生听得似懂非懂,文才眨巴着眼,林发则若有所思。
“二来嘛…”九叔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
“其实也是要寻得一良配,娶妻生子,留下血脉传承。寄望于下一代,或能出个有灵根慧根的,继承衣钵,将这大道之火延续下去。
即便下一代不成,收个有资质的徒弟,悉心教导,增强己方护道之力,也算不负祖师所托。”
他说到这里,目光在林发身上停留片刻,满是欣慰。
扫过秋生文才时,拦住了要抬起盘往嘴里倒花生米的文才,没忍住轻轻给他敲了个爆栗。
秋生正听得入神,被师父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挠头傻笑。
文才捂住额头,赶紧插嘴问道:“师父师父,那要是生下的娃,或者收的徒弟,也没那啥灵根呢?就跟我似的呢?”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九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就只能如阿发刚才所说,学些民间流传的土法了。”
他叹了口气,“这些土法,往往需要借助外物,甚至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催动那微末法力。威力有限不说,更会损伤施法者本源。
长久以往,轻则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总得沾一样;重则透支寿元,不得善终,这便是为何民间术士,多有残缺短命之相。”
林发心中一动,问道:“师父,那野茅,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野茅”,九叔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嗯!野茅其实也有正有邪,像你之前提到过的徐真人便是正派的,至于走了邪路的。”
他放下茶杯,声音转冷,“我茅山正宗有内练外炼,而我们修行首重内炼法门,锤炼自身精气神,沟通天地,以求大道正果。”
“而外炼之法…”九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则是剑走偏锋,或是自身灵根偏向阴邪,或是贪图速成,多以炼尸养鬼,驱役阴煞这等有伤天和,折损功德的邪术为主。
此法看似威力不俗,初期进境可能还快些,实则如同饮鸩止渴,阴煞之气反噬己身,伤及根本,更要背负被残害生灵的无边怨念,最终必遭天谴,难得善终。”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痛惜:“一些外练之术,多是当年茅山一些不肖弟子流落在外,将宗门残篇或皮毛之术私自传下,或是某些心术不正之徒,得了些残缺邪法,便妄自称宗立派,遗祸无穷啊!”
一番话,说得秋生文才缩了缩脖子,连花生米都不敢嚼了。
林发则是心中澄明,对茅山正野之分有了更深的了解。
九叔看着天色已晚,挥挥手:“行了,都散了吧。秋生文才,滚去练功,扎不够半个时辰马步别想睡。”
他又看向林发,语气温和许多,“阿发,一路舟车劳顿,你也早点歇息吧。”
秋生文才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九叔自己也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踱回自己卧房。
只是转身时,他那宽大的袖口不经意地拂过石桌边缘,袖口内侧沾着的一点在灯光下极其显眼的…银屑,被眼尖的秋生瞥了个正着。
秋生刚想偷笑,脑门就挨了九叔一记精准的隔空暴栗。
“看什么看!”九叔头也没回,声音带着威胁,“还不动弹?”
秋生捂着脑门,疼得龇牙咧嘴,再不敢乱瞟,拉着偷笑的文才,一溜烟跑向练功房。
林发看着九叔消失在卧房门后的背影,听着那门内隐约传来满足的叹息和银元被小心归拢的轻微碰撞声,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温暖的笑意。
他端起凉透的粗茶,一饮而尽。
月光下,义庄小院重归宁静。
只有九叔的房间里,还亮着一点昏黄的油灯光晕,映着窗户纸上一个正小心翼翼数着银锭微微佝偻的剪影。
翌日,义庄里秋生文才指挥着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工作着,昨天林发带回来的钱被九叔拿出一部分用来修缮义庄,目前还不用新房,直接拉好电线,做到灯火通明,预防火患和尸患。
林发在房间里的桌上正铺开黄纸,凝神静气,狼毫蘸饱了混着雄鸡血的朱砂,刚画好一张雷纹诛邪符。
“哐当!”
这时义庄那两扇虚掩的黑漆大门被人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保卫队灰皮制服的小兵,连滚爬爬地冲进院子,帽子都歪了,扯着嗓子喊:
“九叔,九叔救命啊!咱们镇里要进土匪了。”
院子里拉电线的工人和秋生文才都吓了一跳。
秋生过来拦住他:“诶诶,来土匪了不是你们保卫队要去打吗,我师父只负责抓鬼的。”
小兵扶着膝盖,呼哧带喘,脸上全是惊恐:“不是,那些看着不像是寻常土匪。”
他将之前遇到的情况说了一下,原来他们今天本来是在镇外巡逻的,可没想在镇西边三十里处遇见了一伙骑马的悍匪,抢掠了三个村子,被劫掠过的村子现在是鸡犬不留,一片焦炭。
保卫队的阿威队长亲自带队埋伏了一波,刀斩在他们身上时,也只是留道白印子,兄弟们折了好几个才抓到一个人。
而且那领头的还会放黑烟,沾上就浑身烂疮,太邪门了。
秋生奇怪地看着他,:“你们不是有枪吗,还只拿刀斩?”
“不是啊,我们开枪了,就是子弹打到他们身上也都被弹开了,最后还是那些马匪心疼马匹才撤走的。”
听得外面的说话声,他眉头顿时皱起
刀枪不入?黑烟烂疮?林发心头一动。
这不是寻常土匪,而是一群有左道之术傍身的术士马匪,他放下笔,走出房间,沉声问:“人呢?现在在哪?”
小兵哭丧着脸:“已经跑没影了,他们骑着快马。”
阿威队长说保卫队的埋伏已经被他们记仇了,看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十有八九就是咱们任家镇,我们队长估计,等他们休养好,最迟明晚就到,九叔呢?快请九叔拿个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