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兽岩柱下的营地,空气凝重得如同实质。东南方向地平线那移动的黑暗与隐隐传来的混沌压迫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艾米几乎喘不过气。阿霞紧紧抱着木杖,小脸上血色尽失,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倒映着远方的恐惧,以及岩柱网络传递来的、无声的哀鸣与求救。
“我们……能做些什么?”艾米的声音干涩,像是在问阿霞,又像是在问自己。理智告诉她,以她们现在的状态,冲向那股黑暗潮水无异于飞蛾扑火。但坐视不理?如果那座求救的岩柱被摧毁,这片给予她们庇护和指引的网络会遭受怎样的打击?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们所在的这座卧兽岩柱?
阿霞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岩壁上,更深地沉浸入那无声的交流中。木杖顶端的乳白光晕稳定地亮着,仿佛在为这脆弱的连接提供能量。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丝决然,尽管那决然在她稚嫩的脸上显得如此脆弱。
“它说……不用我们去战斗……”阿霞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仿佛有多个声音在重叠,“它说……‘共鸣’……需要将‘净化的脉动’……传递出去……让更多的‘哨兵’知道……危险……让还在沉睡的……尽可能醒来……”
“净化的脉动?”艾米不解。
阿霞没有解释,而是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握住木杖,将其底端顿在岩壁之上。她开始低声吟唱起来,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而是一种古老、空灵、带着独特韵律的音节,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又如同微风拂过林梢。随着她的吟唱,木杖的光芒逐渐变得明亮而稳定,不再局限于顶端,而是如同水流般向下蔓延,覆盖了整个杖身,最后通过底端,与卧兽岩柱连接在一起!
“嗡——!”
一声低沉的、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轰鸣,自卧兽岩柱内部响起!整根巨大的石柱仿佛活了过来,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瞬间被点亮,流淌起澎湃的乳白色光流,并以阿霞的木杖为焦点,光芒大盛!
紧接着,艾米震撼地看到,以卧兽岩柱为中心,一道道乳白色的光环,如同水波般,紧贴着地面,以超越常理的速度,呈环形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光环所过之处,地面的辐射尘仿佛被净化,泛起微光,远处那些零星分布的岩柱,一座接一座地,或明亮或微弱地,亮起了回应的光芒!如同夜空中被点燃的星辰,组成了一张短暂而璀璨的网络!
这奇异的景象持续了不到十秒,所有光芒便迅速内敛、消失。阿霞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瘫倒在地,木杖也滚落一旁,光芒尽失,甚至比之前更加灰暗。她的小脸惨白,呼吸微弱,仿佛刚才的吟唱耗尽了她的生命本源。
“阿霞!”艾米惊呼着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冰凉的体温,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
“呃……咳咳……”后方的担架上,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艾米猛地回头,只见一直昏迷的扳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独眼还有些浑浊,充满了疲惫,但确实恢复了意识!他肩膀上的伤口,那些暗影纹路似乎被刚才那强烈的净化脉动压制了下去,不再蠕动。
“扳手大叔!你醒了!”艾米又惊又喜,几乎要哭出来。
扳手艰难地转动眼球,看了看周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老子……还没死透啊……刚才……怎么回事?感觉……像被泡在温水里……”
艾米快速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东南方向的危机告诉了他。
扳手听完,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尝试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妈的……净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骂了一句,但眼神却落在了昏迷的阿霞和那根灰暗的木杖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担忧,“这小丫头……尽乱来……”
他看向东南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隐隐的不安感依旧存在。“那波……传出去,有用吗?”
艾米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们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甚至超出了极限。
遥远的东南方,那座形如指向天空的利剑、正被无数蠕动的、覆盖着粘稠暗影的活化机械包围攻击的岩柱,在接收到那跨越空间传递而来的“净化脉动”的瞬间,通体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乳白色光芒!光芒如同利剑,刺穿了围拢的黑暗,将最前沿的几十台活化机械瞬间净化、瓦解!
但这爆发如同回光返照,仅仅持续了数秒,岩柱的光芒便急速黯淡下去,表面的纹路寸寸断裂,最终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堆再无生息的普通巨石。围攻的黑暗潮水短暂的停滞後,再次汹涌而上,将其彻底淹没、吞噬。
然而,在这座岩柱最终沉寂前,那股强烈的净化脉动,以及它自身毁灭前爆发出的最后警示,确是沿着那无形的网络,传递到了更深远的地方。
在更东方,一片被扭曲力场笼罩、地图上从未标注的山谷深处,一座远比卧兽岩柱庞大十倍、形似跪坐巨人的古老石像,那不知闭合了多少岁月的石质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石像心脏位置,一点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蔚蓝光芒,闪烁的频率,悄然加快了一丝。
几乎在同一时间,地下隧道网络中,那辆黑色箱型车内。
维生舱旁,一台监测能量场超远程感应的设备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了一道强大的、带着鲜明秩序与净化特征的脉冲信号源坐标,其位置,赫然与之前记录的、铁砧前哨站附近出现的异常能量残留高度重合!
医生看着屏幕,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找到了!另一个‘共鸣者’!而且……看这能量特征,如此纯粹!比‘钥匙’体内的秩序残响还要古老和原始!”他激动地来回踱步,“立刻调整方向!优先捕获这个‘共鸣者’!她可能是唤醒‘守望者核心’的关键!”
黑色箱型车在复杂的地下网络中猛地转向,朝着艾米和阿霞此刻所在的卧兽岩柱方向,悄然加速驶去。
而在维生舱内,因为强效镇静剂而沉眠的青鸾,那平静的表情之下,意识深处被强行压制的混沌种子,似乎也隐约感应到了那遥远而纯净的净化脉动,以及……医生那毫不掩饰的、针对新猎物的贪婪。
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秩序也不属于混沌的、属于青鸾本我的波澜,在那被药物和冲突淹没的意识的至深处,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无人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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