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水的事让沈宁玉心里揣了个小鼓,咚咚咚地敲了一下午。
谢君衍那句“怀璧其罪”说得轻,落在她耳朵里却重得很。
沈宁玉不是不懂——这道理放哪儿都通用,何况是这种医疗靠缘分、律法看心情的古代。
万一被人盯上,说她手里有能起死回生的“仙药”,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冲动是魔鬼啊沈宁玉!救人是好事,可前提是你自己得活着当女主角!
下次再遇上这种事,脑子一定要清醒三秒钟——先保证自己安全,再考虑普度众生!】
沈宁玉整个人泄了气似的趴在窗台上,下巴抵着手臂,眼睛盯着院子里阿令带人干活。
那间下午用过的小厢房被里里外外仔细清扫,连那几人坐过的凳子都抬到院中,用沾了特殊药水的布反复擦拭。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类似艾草混着薄荷的清爽气味,不刺鼻,却让她无端端更清醒了些。
谢君衍做事,果然细致到让人心里发毛。
他这是要把任何可能引起联想的“味道”都彻底抹掉。
“玉儿还在琢磨下午的事?”
谢君衍的声音忽然从身后贴过来,慵懒带笑,仿佛午后那场严肃的对话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沈宁玉回过头,见他不知何时已倚在了门框边。
夕阳最后的余晖斜斜照入,给他那身月白常服和流泻的银发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他唇角微勾,眼波流转,又变回了那只惯会蛊惑人心的妖孽。
“没……”
沈宁玉下意识否认,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声音压得更低,“都……弄干净了?”
“嗯。”
谢君衍踱步进来,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她有些蓬松的发顶,力道温柔,
“查过了,确实是走镖的,遇上黑吃黑,那小子替他们头儿挡了淬毒的暗箭。巧合罢了,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宁玉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
“那就好……”
“不过,玉儿,”
谢君衍话锋忽地一转,指尖轻轻挑起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在指间缠绕,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力度,
“下次若再动了救人的念头,务必先同我说。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把你的痕迹藏得干干净净才行。你的安危,一丝一毫也冒险不得。”
这话说得轻,分量却沉。
沈宁玉抬眸看他,对上他那双此刻深邃如潭的眼,乖乖点了点头。
心里那点后怕,奇异地被另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至少在这儿,还有人在乎她的这条小命。
“知道啦,谢老妈子。”
沈宁玉撇撇嘴,故意用这个称呼臊他,想打破那点沉凝。
谢君衍低笑出声,不仅没恼,反而就着那缕头发将她轻轻带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又低又磁:
“那……为夫这般操心,玉儿打算怎么犒劳?”
沈宁玉脸颊一热,刚要伸手推他,院子里就炸开韩少陵那永远学不会“压低音量”为何物的爽朗嗓音:
“宁玉!谢大哥!你们在屋里吗?”
谢君衍动作一顿,眼底那抹撩人的笑意瞬间转为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松开手,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谪仙样,仿佛刚才凑近低语的不是他。
韩少陵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一身靛蓝劲装衬得人身姿挺拔如小白杨,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宁玉,身子舒坦点没?我刚去马房看了,那几匹新到的马都调教得差不多了,性子稳当!
要不要去试试?骑骑马,吹吹风,什么烦闷都给它颠散喽!”
韩少陵眼睛亮晶晶地瞅着沈宁玉,满是期待。
骑马?
沈宁玉心念一动。
穿越过来这几年,马车坐过不少,马也见过很多,但自己正儿八经骑上去,还真没有。
现在想想,策马奔腾的感觉……应该比窝在房间里有意思多了吧?好歹是穿越女主必备技能之一!
“行啊!”
沈宁玉眼睛也跟着亮了,“不过……我纯新手,你得从头教。”
“包在我身上!”
韩少陵一拍胸脯,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韩少陵别的不敢夸口,骑马射箭那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
教人骑马更是拿手,军营里多少新兵蛋子都是我拎上马背的!”
谢君衍在一旁悠悠道:“少陵的马术确是顶尖。玉儿想学,他是最好的师傅。”
话说得大方,可沈宁玉总觉得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幽光。
“那君衍要不要一起?”沈宁玉随口邀道。
谢君衍摆摆手,拿起桌上那株晾了一半的草药:
“你们去吧,这‘凝霜草’的火候快到关键了。不过玉儿,”
谢君衍转向她,语气温和却认真,“骑马莫贪快,循序渐进。少陵,你仔细看顾着,玉儿今日气血才平复些。”
“谢大哥放心!”
韩少陵答得斩钉截铁,“我拿命担保,绝不让宁玉蹭破一点皮!”
山庄后头有一片特意留出来的开阔草场,背靠缓坡,面向溪流。
此时夕阳已沉下大半,天边只剩下橘红与青紫交融的瑰丽霞光,给连绵的草浪镶上流动的金边。
晚风带着青草与泥土被晒过的干燥气息,轻轻拂过。
几匹马正在草场边缘悠闲踱步,低头啃食草尖。
听到人声,几匹马纷纷抬头,耳朵灵巧地转动。
韩少陵引着沈宁玉走到马厩旁。
马厩干净整洁,几匹马毛色油亮,神态悠闲。
他先指着一匹通体玄黑、只在四蹄上方有一圈雪白,如同踏着云絮的骏马:
“这是‘玄霜’,性子最是沉稳豁达,步伐极稳,初学最好。”
又指向旁边一匹身形更为高大矫健、毛色深栗,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光泽,眼神格外清亮的马,
“这是‘流星’,我的老伙计,脚力耐力都是一等一,性子嘛……有点傲,但极通人性,战场上跟我出生入死。”
沈宁玉好奇地打量着。
现代的景区马和俱乐部马匹,总觉得缺了股野性与灵性。
眼前这些不同,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眼神清澈而警觉,一看就是真正奔跑过、经历过风雨的。
沈宁玉走向“玄霜”,试探着伸出手。
那匹黑马琉璃般的眸子静静看了她一眼,竟主动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在她掌心,带着青草的味道,然后轻轻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手,喉间发出低低的、舒适的呼噜声。
“咦?”
沈宁玉惊讶,“它这么亲人?”
韩少陵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玄霜’性子好是不假,但对生人可没这么主动。看来它跟你投缘!”
他来了兴致,“宁玉你试试别的,‘流星’,还有那匹青骢马‘碧霄’……”
沈宁玉依次走过。
果然,那匹叫“流星”的栗色大马在她靠近时,只是打了个响鼻,便允许她抚摸它强健的脖颈。
而那匹名叫“碧霄”的青骢马,更是亲昵地用鼻子顶了顶她的肩膀。
韩少陵看得啧啧称奇:“宁玉,你这可神了!
我在马堆里混了这么多年,除了从小养到大的战马,还没见过别的马对生人这么亲近的,除非是身上带了它们特别喜欢的零嘴儿。”
沈宁玉心里却敲起了小鼓。
【该不会是灵泉水吧……长期饮用,身体从里到外被改造,气息可能都带着那股生机勃勃的‘味道’。动物比人敏感多了,难怪……】
这猜想让她心头一紧,随即又自我安慰——马儿亲近总比怕她躲她强,算是意外之喜吧。
“可能我天生动物缘好?”
沈宁玉含糊道,赶紧转移话题,“就它吧,‘玄霜’看着靠谱。”
韩少陵牵出“玄霜”,仔细检查了鞍辔,每一个搭扣都确认牢固。
“来,我先教你上马。左手扶住鞍桥,对,左脚踩这里,蹬地,借力上去——”
在韩少陵稳稳的扶持下,沈宁玉有些笨拙却顺利地翻身上了马背。
视野豁然开朗!身下是马匹温热坚实的躯体,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初时的陌生与微微的悬空感过后,一种新奇的、混合着些许刺激的自由感涌了上来。
“放松,背挺直,但别绷着劲,跟着它的节奏,想象你们是一体的。”
韩少陵牵着缰绳,引导“玄霜”在草场上缓步徐行。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清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宁玉学得极快。
或许是灵泉水改善了身体的协调与平衡,或许是“玄霜”实在温驯聪慧,沈宁玉很快便抓住了那种随着马步自然起伏的韵律感,不再僵硬。
夕阳将一人一马一人的影子长长投在草地上。
韩少陵走在一侧,不时抬头看她,眼神专注,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柔和的轮廓,那专注的神情,竟让他平日里跳脱憨直的眉眼,显出一种难得的沉稳可靠。
“宁玉,你学得真快。”
韩少陵由衷赞叹,眼里有光,“比我当年强多了,我那会儿可没少摔。”
走了几圈,韩少陵松开手:“试试自己控缰?轻轻用小腿贴一下马腹,对,就这样……缰绳往左带一点是左转……”
沈宁玉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玄霜”,在渐浓的暮色中慢悠悠转着圈。
晚风拂面,带着凉意和自由的气息,远处山庄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
这一刻,那些关于灵泉水的惴惴不安,关于未来的重重思虑,似乎都被这广阔天地和身下稳健的步伐暂时驱散了。
【怪不得古人都爱纵马驰骋,这感觉……确实让人上瘾。】
沈宁玉正享受着这份惬意,韩少陵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物件。
“对了宁玉,这个……该还给你了。”